“支性”的根源--如何推倒大陆人心中那堵墙(3. 高语境中的羞涩)
“支性”的根源–如何推倒大陆人心中那堵墙(3. 高语境中的羞涩) ——
小二虽然不是网评员或自干五,但无疑活在高语境文化中,因此他的交流习惯下意识的体现高语境文化的特征,而这让他走进了一条死胡同。在交流中,小二也会下意识自动假设对方跟自己共享许多常识,尤其是对方看似和自己有一定默契的时候。
比如小二切身体会到墙内网络环境的恶劣和大众翻墙的日益困难,相信这也是小二周围所有人的共识。因此对于小二来说,找到利用类似github这样的墙外设施来破除墙内的信息封锁的方案并且把它实现最重要的事,而谈论墙有多高这个“众所周知”的事情无疑是非常傻逼且浪费时间的行为。
但在墙外战友的看来,小二做端点星的理由却并非不言而喻。首先,墙外人并不知道墙眼下到底有多高,可能在他在墙内生活时还没有墙,即便有那时翻墙可能也很容易。其次,墙外人并不明白端点星为什么备份那么多质量并不高的微信公众号文章,而不是把墙外更好的资源搬移到墙内或者翻译成中文?类似的问题还有很多,这些问题小二可能想过可能没想过,他可能有一套完整的计划,也有可能只是本能的反抗审查制度,但是外人无从知晓,因为他从来不谈论自己的真正动机和理由。No more 404只是一条响亮的口号而不是深思熟虑出来的成熟纲领。
公开谈论自己做事的动机和理由,有点像在大庭广众之下裸奔,不仅需要勇气还需要一个非常好的理由。可惜的是,在高语境文化下,让自己变得透明是一种倍受鄙视的行为。“傻逼”是对这种行为最常见的评论。高语境文化公认的牛逼行为有:你不动声色的把事搞定,闷声发大财,你猜出了大家都不懂的哑谜的谜底,你让人捉摸不透但又屡屡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高语境文化下最傻逼的人,就是心中所想所思被大家都看透了的那人。如果这人是一个妹子,大家觉得她单纯可爱洁白无暇,如果这人是一个男人,大家会在背后纷纷议论他幼稚傻逼没前途。如果这个男人长得帅,少妇们可能把他当做男宠,玩弄于鼓掌之间。无疑,这些都是最可耻最不可想象的情况。
高语境文化塑造的人是羞涩的,而这种羞涩往往给外人一种内敛沉稳的假象。这种羞涩的人会下意识的排斥与他人讨论自己做事的动机和理由,他们的交流方式是先做出来,或者让你刮目相看,或者让你理解他的良苦用心。这类交流方式在中国的家庭内极为常见,甚至很多人到了海外也终身不变,不信你试试当面对你爸说句我爱你。张艺谋曾经说他跟他爸的交流方式就是两个人坐在同一个房间里抽一下午的烟,一句话也没说出口但都懂了彼此。这是中式亲密关系的典型场景。在这种高语境文化下,让两个人面对面的把矛盾摆到桌面上一条条的理顺,或者让一个人把自己做某件事的动机和理由一条条的摆在桌面上供大家或自己分析研判,让一个人当场接受自己的错误并且立刻改正,这些都是心理层面极为困难的。
面对这种高语境文化造成的交流困难,聪明的中国人其实有自己的解决方案,那就是等级制度。等级观念充斥着中国人人际关系的方方面面,等级和服从其实是支撑中国人社会的支柱,具体来说等级体现在权力的不平等。除了君臣、父子、兄弟、姐妹、师徒之间的“自然而然”的权力差异,即便是同辈之间也要分大哥小弟。等级在所有社会中都存在,也是维持人类秩序跟合作的支柱,但是在崇尚透明和公开表达的低语境文化中,社会是趋向于扁平化的。而在一个满是羞涩和不言而喻的背景的高语境文化中,复杂的事务和人际合作无法通过充分的沟通进行协调,于是清晰的等级对于避免混乱而言就至关重要了。
再回到小二身上,虽然他内心认同扁平公开透明的西方价值观,但是因为他的羞涩以及高语境交流模式,他在面临非常困难的问题时(这种困难超出他自身能力)便不得不回头去寻求等级所带来的秩序,或者一些“传统智慧”,而这正是他支性爆发的时候。比如,在关于网站不记录IP是否真的安全的争论上,他曾试图用一个小号私下解决争端(传统智慧),但是一旦面临我强有力的挑战而无法赢得辩论时,他就立刻切换会小二的身份进行辩论,并且不断利用管理员权限带来的不平等以及显性和隐性的威胁(等级差异)。又比如,在我要求他解释清楚为什么对我进行打压以及到底有什么矛盾的时候,他只能无能狂怒的谩骂(自我剖析这种当街裸奔的行为太难了)。显然,“说我想说的”这个满嘴脏话的粗鲁爷们儿ID才是小二真正的文化认同,“不解释”、“我牛逼”、“少他妈瞎BB”才是他在压力之下的本能反应。
像机器人一样把自己的想法一条条摆出来,讨论、敲打、删除、修改、再装回去按下重启键,实在是太不爷们儿,太傻逼了。小二这种人在被要求面对自己的错误并作出解释时,心里想的是,你他妈明明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还他妈偏要我再脱了裤子放屁一样明着说出来,这他妈明摆着就是给我难堪,羞辱我。或许他是对的,在中国这种高语境社会,这样的情形可能真的多半都是带有羞辱性质的游街示众或公开检讨。但是在一个成员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国际化的语境中,你不把这些看似不言而喻的东西明说一遍,是真没几个人能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在低语境文化里交流,你必须把一切看似不言而喻的东西用最直白的语言说出来,大家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你家乡的那些习俗除了你自己没人懂。更糟糕的是,高语境下只干不说的交流方式,在低语境中常常会被以最坏的恶意去理解,毕竟在一个大家都不知道彼此背景的设定中,把未知假设为最坏情况的人才能生存下来。
投资家达里奥的《原则》一书无疑阐述了一种将低语境下的显性交流走到极端的情形,用西方人的说法这叫crystal clear 水晶般透明,用达里奥自己的说法叫radical transparency 极端透明。把你自己和团队内其他人的任何隐性的假设都挖掘出来,一一摆到台面上分析、敲打、扔掉或加强,避免任何习以为常的错误跟假设将错误传递到投资分析与决策之中。举这个例子,是因为中国人都超爱钱,看在钱的份上,或许能够说服一些人,“极端透明”这种不那么爷们儿而且巨傻逼的行为,其实是真牛逼。而那些自认为牛逼的爷们儿其实才是一群傻逼韭菜。
I think the greatest tragedy of mankind is that people have ideas and opinions in their heads but don’t have a process for properly examining these ideas to find out what’s true. That creates a world of distortions. That’s relevant to what we do, and I think it’s relevant to all decision making. So when I say I believe in radical truth and radical transparency, all I mean is we take things that ordinarily people would hide, and we put them on the table, particularly mistakes, problems, and weaknesses. We put those on the table, and we look at them together. We don’t hide them.
-- Ray Dal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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