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从来都是屌丝的逆袭

2020-08-18 原文 #火光 的其它文章

权力,从来都是屌丝的逆袭 ——

作者:小火花

自从权力诞生之日,艺术就如影随形。

越是来历不明的权力,越是皮袍下面藏着个“小”,越是希望表现得“高大上”。

在弘扬权力的艺术品中,当权者形象高大,威风凛凛,手中通常持有权杖等权力象征物,象征天赋皇权。

比如下面这幅拿破仑肖像。

拿破仑皇帝肖像,François Gérard

再比如这一幅。

拿破仑王座肖像,让-奥古斯特-多米尼克·安格尔

在这些拿破仑的皇帝肖像画里,正面居中的拿破仑形象庄严高大,不怒自威,头戴有如罗马皇帝的桂冠,身披皇袍,手持象征皇权的权杖;如果不了解历史,会以为他是出身王公世家、堂堂正正即位的皇帝。

第一幅画的画家François Gérard(1770-1837),不但多次为拿破仑画肖像,还为拿破仑的皇后约瑟芬画像,可见他的风格颇对拿破仑的胃口。第二幅画的画家更有名,叫让-奥古斯特-多米尼克·安格尔。他们二人的这种画风,叫“新古典主义”。这并非他们的原创,而是学自他们共同的老师,雅克-路易斯·大卫 (1748-1825)。

雅克-路易斯·大卫自画像

新古典主义是一种18世纪末到19世纪初在欧洲流行画派。画家们对奢华萎靡的洛可可画风感到不满,于是从古希腊和罗马的宏大叙事和人物故事中取材,彰显人物的高尚和正直。

耐人寻味的是,而擅长塑造高尚和正直的大卫,不管政治风向如何变化,总能相时而动。他“善于发现”任何政权的正当性。

大卫于1766年开始学习艺术,大约花了20年的时间,找到了自己的风格——新古典主义,并得到了法国艺术权威机构——皇家学院的认可。有了学院的认可,他声名鹊起,收了大量学生,还吸引了国王的注意。

1774年,法国国王路易十六的建筑主管Charles-Claude Flahaut de la Billaderie向大卫订购了油画《荷拉斯兄弟的宣誓》。

荷拉斯兄弟的宣誓,1784, 雅克-路易斯·大卫

此画取材于古罗马的英雄故事。画面中男子健美刚毅的身型,一触即发的冲突瞬间,旁边哀伤哭泣的女子,背后古罗马的圆拱形建筑,烘托和强化了作品的主题,即对道德的赞美和对国家的奉献。不难看出,这幅画的作用,在于加强皇权的认受性。

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 大卫配合革命浪潮,画了《护从搬来布鲁图斯儿子的尸体》。
这幅画的主题是罗马共和国的建立者卢修斯·尤尼乌斯·布鲁图斯的儿子们的命运。他的儿子们密谋推翻共和国,恢复君主制,布鲁图斯本人被迫下令处死他们。这样,布鲁图斯牺牲自己的家庭,成了共和国的英雄捍卫者。这幅画赞颂了公民美德,赞美了共和国的伟大事业,弘扬了牺牲精神。

护从搬来布鲁图斯儿子的尸体, 1789,雅克-路易斯·大卫

这幅画在公众中产生巨大的反响。1792年(吉伦特派当政时期)大卫被选为公共教育委员会和艺术委员会委员。大卫作为主管艺术的官员,关闭了曾捧他成名的皇家学院,并投票赞成处决曾经收藏过他艺术品的国王。

雅各宾派当政后,大卫又成了罗伯斯庇尔的朋友,并在罗伯斯庇尔的战友马拉被暗杀之后,创作出了名作《马拉之死》。

马拉之死 1793 雅克-路易斯·大卫

身为政治家和记者的马拉本人患有皮肤病,不得不长时间泡在水里缓解痛楚。被保皇党女刺客夏洛特·科黛刺杀时,他正躺在浴缸里。

这幅画描绘了马拉刚刚被刺去世的瞬间,刺客的匕首落在浴缸旁边,马拉手中仍握有纸笔,仿佛临死前仍在奋笔疾书。原本病弱的马拉被描绘得身材匀称健美,相貌也不似本人那么丑陋。

这幅画上的浴室非常简朴,白色被单上还有布丁。而实际上马拉的浴室非常豪华。白色被单的隐喻是耶稣的裹尸布。

浴缸外简陋的写字台上被刻画成墓碑的样子。凝重哀伤的氛围,衬托出马拉作为共和国殉道者的形象。

这幅画画得非常及时,颇有Propaganda的效果,让对马拉感到遗憾的人,愈加悲痛愤怒。

然而共和国风云变幻,雅各宾派失势,大卫又投票赞成处决了罗伯斯庇尔。

法国大革命造就了许多时代枭雄,拿破仑是其中的佼佼者。

拿破仑上位后,不仅要承受外在的质疑,更要面对内心的不安。

越是缺乏安全感,就越要在外做足全套架势。

于是,大卫的才华再次得以闪耀。

拿破仑马背上戎装像 1801 雅克-路易斯·大卫

此作品是大卫新古典主义巅峰作品之一,旨在突出拿破仑辉煌的军事成就。拿破仑曾带兵穿越阿尔卑斯山,在与奥利地的军队激战后取得胜利。

拿破仑人尽皆知的身高,但是在这幅画上完全看不出来,他骑在飞奔的战马上,面容刚毅,挥手指挥着队伍前进。拿破仑十分看重这幅画,给过大卫具体的指示,要他画出“在马上指挥若定的神态”。这幅画让观者联想到曾穿越阿尔卑斯山的汉尼拔和查理曼大帝等古代名将。

画好后,拿破仑非常满意这幅画,指示大卫画了5个版本。分别挂在全国各处,并当作外交礼物送给西班牙。

拿破仑加冕大典 1806 雅克-路易斯·大卫

大卫新古典主义的另一巅峰之作,是《拿破仑加冕大典》。

拿破仑的皇位来历不正,他自己心知肚明。于是他坚决邀请教皇庇护七世来给他加冕,以加强权力的合法性。教皇来了,拿破仑却抢过王冠自己一头戴上,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大卫也受邀观礼,这一幕让他也傻眼了,他是有任务的,这一幕可怎么表现好?

大卫回家后,原本的构图是这样的:

拿破仑在教皇的注视下,将王冠将握在自己手中,为自己加冕。

这样的画法,拿破仑的确是霸气外漏了。但这不是人人都已经知道的事情么。高贵呢?稳重呢?皇家的样子呢?

于是,大卫舍弃这个场景,转而将画面聚焦到拿破仑给王后约瑟芬加冕的场景。

由皇帝为皇后加冕,听起来也是合情合理,同时,皇冠仍旧掌握在拿破仑自己手里。

最右边坐着的教皇,帽子被大卫摘了下来(比较一下素描图),衬托出拿破仑的高大。

至于左上角坐着的贵妇,那是拿破仑的母亲。实际上她老人家那天根本没来(因为拿破仑和弟弟之间的纠纷)。大卫不管,硬是给加上去了。在母亲的注视下加冕,展示了拿破仑家族的和谐。

这是拿破仑一生的高光时刻,也是大卫事业的最高点。

有来,就有去。出来混,迟早要还。

随着拿破仑的失败,波旁家族卷土重来,旧账得到清算。大卫曾经参与投票赞成处死路易十六,并有份参与将年轻的路易十七投入监狱。路易十七在狱中遭受酷刑虐待,被迫对母亲玛丽-安东内特王后作出虚假指控,导致王后被送上断头台。大卫这回洗不清了。

也许是太健忘,也许是太精明,也许是太需要唱赞歌的弄臣,路易十八居然选择原谅大卫,重新让他担任宫廷画家。

而大卫自己放弃了。他选择了远离权力中心,到布鲁塞尔,与妻子安度余生。

大革命的血雨腥风中,大卫自己并未冲锋陷阵,却用一支画笔,为每个逆袭的屌丝抬轿,为每个沾满鲜血的权力背书。

晚年自我流放中的大卫,在回首一生的时候,有没有反思过一生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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