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四地跨域浮生錄】第8章:鐵幕留痕(上)
「為人民服務」這五個字很早便映入我的眼簾,不管是大街小巷、公園、公共汽車站、書店、公家機關、飯館、學校等,到處都可以看到這幾個大字,這是我生命的第一站看到的情景,那兒就是中國南方的經濟重鎮廣州,出生後母親曾把我放在廣州生活過一段短日子,我不記得是那一年的事,但讓我印象尤深的有兩家人,一個是姨丈家,另一個是姑丈家,與姨丈家的關係比較親近,因為每年回廣州探親,我們都住在他們那兒,而姑丈家則是探訪性質,關係沒有那麽密切,但無論如何,他們兩家人的遭遇都豐富了我的人生經歷。
先說說姑丈那邊,我爸只得一個親姐,她在廣州與一個有文化的外省人邂逅,結婚生了三名子女,兩男一女,女的排行第二,後來姑丈更成為廣州某大醫院院長,他不是讀醫出身,所以不搞醫護那一塊,只負責行政和人事,對於一般老百姓來說,姑丈一家的生活算是不錯,至少物質條件都比一般人好,他們一家五口住在越秀公園那邊的醫院宿舍,是一棟三層每層四戶人的綜合樓房,姑丈住的單位是三套間,從露台可看到遠方有火車經過,是個文明小區。
為什麽說姑丈一家的生活條件比一般人好,首先他們一家人穿的衣服都沒有任何補丁,那個年代在廣州街頭,很多人身上的衣服都是縫縫補補的,因為每個老百姓的生活物資一律由國家分配,日常的衣食住行都由國家控制,很多人一年到頭沒有新衣服可以換,甚至連小小的一塊乾電池,都不能隨便就可以買,有一次爸爸帶我去國營商店買四枚「555」牌的電池,我爸先要把同一牌子的舊電池交給售貨員,他們才可賣給我們,否則只會白走一趟。
媽媽每年春節探親時,都會大包小包把物資用兩個巨型麻繩網袋裝著,前後各一用擔子挑著到歧關車站坐長途車回廣州,但這一大批物資主要是分給我媽那邊的親戚,包括三舅父和姨丈一家,而姑丈那邊很少要我們的東西,所以相信他們的生活條件比一般人好,每次去探望他們,還會請我們吃一頓飯。
姑丈是醫院院長,姑母在國營旅店上班,夫妻倆都有一份好工作,一家五口生活過得不錯,堂哥和堂姐有沒有上山下鄉被下放到農村去就不太清楚,因為姑丈好像不想提這件事,反正一家人齊齊整整在廣州生活著,堂哥和堂姐很有教養,談吐間看得出是有禮有文化的知識青年。有次堂姐更請我和哥兩人去白雲山玩了一天,那次堂姐堅決由她全程付費,不讓我們出一分錢,那天的花費聽我哥說用了她半個月的工資。
我哥是澳門有名的攝影家,在很多攝影比賽中屢屢獲獎,也曾經奪得中國全國攝影比賽第一名,那年他一家人帶著我爸和媽風風光光去深圳領獎,除了贏得一筆很大的獎金外,還獲得了一部德國製的萊卡單鏡反光相機,而在他家裡擺放著的獎牌和獎杯多得難以算數,真的是堆積如山,我哥對攝影的愛好幾十年來從未消弭過,令他對攝影產生如此濃厚興趣的,是從一部海鷗牌雙鏡反光相機開始,這架相機就是堂哥送給他的。
其實,姑丈家除了一家五口之外,還有一段時間照顧過一位老人家,我們都尊稱她「阿娘」,她是當年父親姊弟倆失去雙親後,撫養他們長大的老奶奶,沒有她姑母和爸爸的日子會很難熬,為了報答養育之恩,姑母在生活條件比較好的情況下,由她負責照料阿娘,使她可以安享晚年,證明姑丈家有充足的能力可以供養多一名成員。
姑丈最小的兒子,全家人匿稱叫他「弟弟」,是老么的意思,比我大一歲,全家人中他是最不踏實的一個,從小在嬌生慣養的情況下長大,很多生活上的問題都要勞煩兄姐兩人代為解決,但弟弟的性格卻好勇鬥狠,經常在外結幫生事,與人一言不合便動手打人,是越秀區的小惡霸,所謂「上得山多終遇虎」,有一天他終於闖出個大禍來!
某天下午晴朗的天空下,弟弟與他的同伴在鐵道旁小路上颷車(單車),可是沒幾步,由於用力過猛,竟把那輛用了多年車子的鏈條弄斷了,當下他看到路旁有幾輛單車停放著,便想拿別人的換一下,正要對獵物開始動手的時候,給路過的一名青年看見,不客氣地警告他馬上離開,可是弟弟嫌對方多管閒事,怒氣馬上沖上頭,與對方動起手來,過不到兩招已被人家輕易摔倒在地,弟弟更是怒火中燒,順手從他的破車中拿起斷鏈條往對方臉上一揮,這下那個年青人可慘了,右眼給鏈條打中,除了眼蓋骨爆裂,眼球也給抽個正著,整個眼球連帶著其他眼膜組織掛在臉上,弟弟看到這幕恐怖狀況,當下知道出了大事,抛下破車馬上落荒而逃。
過不了兩天,派出所的民警根據單車上的登記號摸上門來,不知就裡的堂哥應門後,才知道幼弟闖了大禍,急速跑到旅店去找姑母到派出所了解情況,這是一宗嚴重傷人案,由於弟弟年紀還小,雖然不用坐牢,但也會判入勞教所之類的地方接受教育,當然賠償也是必然的,結果我在他們家裡沒有見到弟弟好一段時間,至於賠償了多少錢我倒不太清楚。
〔下回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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