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届网络社会年会|江佳聪(NOVA):虚拟世界里建造浪漫建筑:行为、空间、时间

2022-06-20 原文 #网络社会研究所 的其它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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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届网络社会年会|江佳聪(NOVA):虚拟世界里建造浪漫建筑:行为、空间、时间

视频剪辑:张述轩

虚拟世界里建造浪漫建筑:行为、空间、时间

报告人:NOVA
图文编辑:杨弘毅

文根据NOVA(江佳聪)于第六届网络社会年会“时刻互惠:合作生活的瞬间“Panel2 Archverse发表的主题评述整理而成。本文作者NOVA为国家建筑师(Cthuwork)管理委员会主席。

在听过前两场的演讲之后,我感觉我要讲的东西跟大家可能不太一样,因为我并不是身在学界的人,而是一直都在产业中做事情。游戏策划以及我自己在做的国建,都是在游戏中进行虚拟创作,这七八年到现在,我一直身处游戏创作的环境中,从事一些游戏体验开发的工作。而现在元宇宙、虚拟建筑的这些口号、研究、甚至业界的实践突然多了起来。

作为在这一领域可能起步比较早的人,我会在这里与大家分享我在过去的一些年来看到的一些真在发生的事情,总结一些观点。我使用了“虚拟世界里建造浪漫”这样一个有点空泛的标题,而在副标题就明确地指出我们会讨论的东西,首先是行为,然后是空间与时间。

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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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的三四十年,国内建筑业是一个发展非常迅猛的状态。得益于业界中的甲方预算比较充裕,而且非常乐于采用大胆的设计,于是形成了一种建筑学界与业界倒挂的一种状态。而在西方是刚好相反的状态,西方的学界比起业界来说要激进得多。

其实我们在讨论虚拟建筑的时候,并不能简单地在建筑前冠以虚拟两个字,就使得它们的服务目的或是目标与现实中的建筑一样,它们并不是单纯地只是现实建筑的影子。所以我接下来和大家一起讨论的问题就是,这些虚拟建筑,到底在做一些什么东西,它们有一些什么使命。

建筑本身是一个产品,那么这个产品服务于什么呢?我们会认为现实中的建筑服务于一些特定的人类活动,比如展览馆、学校、图书馆、咖啡厅这些场所。还有一类建筑,是一种建筑与艺术品混杂存在的状态,它自己会变成一个审美的客体,有一个标的。例如说各个城市中的纪念碑、纪念广场,这类建筑并不服务于人类的衣食住行,人们站在那里,看到它们,由此产生了一种审美体验。

有一种纪念碑的亚种,例如日军侵华的南京大屠杀纪念碑或是人民英雄纪念碑,这些其实都是属于群体的一种思维和情绪的具象化的凝结物。如果我们要将思维或情绪具象出来,首先是思维与情绪必须足够强烈,其次是它有足够多的受众,我们接纳这个具象化的形象,其实是因为它代表了我们内心的情感。

服务于特定的人类活动、成为一个审美客体、成为某种标的,这就是我们常说的现实建筑的三个属性。

我们看到了群体意识的凝结物变成了建筑,而虚拟建筑与这些建筑之间有什么区别呢?就如我之前讲过的,虚拟建筑是现实建筑的同源异化。从上面讲的现实建筑的三个属性中,对于特定的人类活动来说,在虚拟空间中,人们衣食住行的基本需求是消失的,而相应的服务于这些需求的建筑,在虚拟空间中它们的的意义是丧失了的。

从另一个角度,在虚拟空间中,我们的时间被空出来了。人们不会在虚拟空间花时间去吃饭睡觉,而是用于进行社交、炫耀等与人际交往强相关的行为。例如加密艺术馆这类我们现在看到的一些比较热的元宇宙项目,服务于人们的审美需求,营造于一个某一类艺术品的展示空间,让爱好者们聚集起来,交流自己的审美体验,或是一些日常的作品心得。

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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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于建筑来说就是一个审美课题,我们能看到很多传统艺术家或是一些在做3D作品的艺术家,他们在进入虚拟世界的时候都是会自称是建筑师。尽管现实的建筑师朋友对于这些并不是太认可,不可否认的是虚拟化确实在模糊建筑与艺术之间的界限。一方面建筑的功能性被减弱了,但另一方面它们服务于审美的需求逐渐被拉高。我们可以在虚拟空间中看到不受制于传统力学、土木工程强制规范或是消防法规、城市规划法案的天马行空的建筑形态。

我旗下的一个建筑公司不久前也在虚拟世界中完成了一个纪念碑的作品。过去出于我们事务所的定位,我们不太会做这类没有现实实用性的案例。但如今的潮流如此,我们不得不顺应潮流。而且在做出来之后我们其实发现了这个作品在虚拟世界中的另一种实用性,就是说一个非常显著的审美标的,能够帮助我们在社区中聚集一群有相同审美偏好和共同话题的人,让大家在这个特定的场域中相遇。

相遇是一切社交关系建立的前提,在此之后才有可能对一个共同的审美话题进行讨论,然后才是逐渐彼此了解,建立社交关系。而到了最后的形成群体意识认同的阶段,对于虚拟世界来说还是比较困难的。

基于我自己过去的经验——无论是游戏策划的从业经验,还是听过腾讯的产品经理讲的课程——都会有一种体会,其实越深入互联网,就越会发现互联网的一些让人讨厌的部分。因为互联网,特别是互联网上的社交,其实是把人完全扁平化了,人都被压扁成一行文字或是一张图片,人们从互联网上可能永远无法认识到一个人的全部。

尽管我们在现实生活中也很难认识到一个人的全部,但互联网强化了这种效应。相应地,我作为健全的自然人,在参与互联网社交的时候,可能会因为身上存在的若干个标签而加入若干个社群。而事实上这些标签并不纯粹,我因为A属性加入了A社群,但我的身上同时存在着B标签,这就会把A标签拧到了另一个方向。这导致的结果就是,当我为A社群完成一个体现A标签的具象化的Statue或Monument的时候,社群的成员会不买账,因为他们了解到的只是我的一个切面,将切面具象化之后,其实并不能完全对应我对切面的全部感受。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我们的很多群体感受、群体一直是建立在国族共识的体系之下的。我们一起组成了国家,是同一个民族,我们因为侵略战争、国家发展,产生了强大的群体性共识,最终才凝结成有强大共识基础的纪念碑。

但是在互联网的世界中并不会产生这种东西,在互联网世界中甚至连性别的概念都被模糊了,大家都开始求异、寻求多样化,与群体的连接也不再那么紧密。总体来看我们在虚拟建筑中提供的,其实是某个事件发生的舞台,核心是具体的事件,而我们提供的是为这件事情发生与进展的服务与空间。

现在我们正在看到一个全新的时代。在我们面对虚拟世界进行建筑设计的时候,依然会采用传统的分析方式。在传统的建筑行业中进行设计的时候,我们会分析甲方的需求,分析建筑的用户想要用建筑来做些什么,笼统地讲,一定是某一种人类的特定活动。而在虚拟环境下,我们可以做一个实验,把我们日常活动的场所的城市地图找出来,用一支马克笔,把住宅区域、办公区域、餐饮区域这些地方涂黑之后,看看还剩下什么。

从这个角度看,在虚拟环境中进行的严格意义上的建筑所服务的一定是人们在虚拟环境中的新活动,一定不会是在现实生活中就发生的而在虚拟环境中发生就显得很有表演性没有实际意义的活动。从传统的角度看,建筑是商业与工业紧密相连的一种产业,要服务于一些生产性的、与生产相关的上下游的人类活动。从这一点来看,我们开始提出的问题的答案已经不言自明,虚拟建筑的新使命是什么,就是在虚拟环境中服务新的人类活动。所以从这个角度说,我们可能会在这个时代中经历一场全新意义的META文艺复兴。

我们说文艺复兴,从达芬奇的时代开始,会说它是把人作为一切的尺度,把人作为标尺,是永恒的目的,而不能是工具。这是我们一直都在强调的事情,可惜的是我们在每个新的时代开始的时候总会把它忘掉,然后面临历史的重演。而我们现在讨论元宇宙、去中心化、区块链时,我们能看到区块链是元宇宙最新兴的一个技术分支。

通过这种方式凝聚了一批具有反叛精神的一线领袖、赢得他们的共识之后,我们会开始尝试使用自己的新时代的语言,例如一个去中心化的编程语言,去阐释人类社会的发展以及运行方式。直到后来大家都发现同一个问题,我们无法在代码中找到对于我们困惑的问题的解答,最终我们会开始设想,我们面临的问题的还是人与人之间的问题,无论以何种语言去阐释,社会的底层仍然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总和。

图3

我们研究任何东西都无法脱离这些关系。在我展望的我们开始进入的下一个时代中,我们会重新把真实的人作为我们规划的一切事情的核心,去服务他们。这里要说到一个赛博朋克的起源小说《仿生人会梦到电子羊吗?》。仿生人当然不会梦到电子羊,因为它们不需要睡觉,所以服务于仿生人是没有意义的,我们需要服务的还是有血有肉的真实的人,因为人们还是需要在真实的世界中真实地生活。在我看来,以人类目前的技术远远无法达到全部人类的数字飞升,所以谈论碳基生命、硅基生命这样的话题其实是没有意义的。

这里与大家分享一些我对虚拟空间研究的预想。首先我们业界中的一部分人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去模仿现实环境其实是一件很“不性感”的事情。因为现实环境以现有的状态存在,是自有其缘由的,它要服务于现实世界中人们的一些特定行为,一些观念,所以才会呈现那样的状态。如果不假思索地将现实世界的模式搬到虚拟世界中,那如何能保证人们在虚拟世界的行为思想与现实世界的一致性呢?

而我们确实也会发现,人们在虚拟世界中会进行一些不会在现实世界中进行的事情,例如人们会在虚拟世界中的街道上换衣服,又如人们常说的二次元深度爱好者,这其中都隐藏着一些人们还没有去正视的独特的人类行为。这些独特的行为也会逐渐地商业化、产业化,催生一些服务于这些特定行为的虚拟建筑设计。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我在现实世界中可以进行A行为,在虚拟世界中进行B行为,这两个行为是不重叠的,于是我们就可以将虚拟世界看作现实世界的补充。我并不认同区块链领域中的狂热分子所说的人类应该进入虚拟世界,元宇宙是人类的未来。如果元宇宙仅仅是一个让人们逃逸进去的虚拟世界,而不能使我们的现实世界变得更好,它的意义何在呢?

在明确这个界限之后,我们就更能将虚拟世界作为现实世界的补充,作为遥远的地理位置的中间桥梁,或是时空关系上的一次桥接。其实今天在这里,也是向学界的各位求助,因为在产业中能让我们思考的时间和机会真的太少了。在这里我想提出一个期望,就是虚拟空间设计能不能学科化。我们知道,现实的建筑学从维特鲁威、罗马共和国的时代往下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其中又分裂出若干的子学科,每个学科都有自己的研究目的。那么虚拟空间设计有没有可能学科化呢?

这里我也有一些不太成熟的想法与各位分享,即“虚拟空间设计可能学科化吗?”如何定义一个学科呢?我认为有两个部分。首先是有足量的特定种类的知识,集合成为结构完整的知识体系;其次是形成研究与学习这些知识的方法论,因为知识是不断增加的,只有掌握了研究知识的方法我们才能继续走下去。我认为只要具备了这两点,就能称其为学科了。

在传统的建筑学领域内,我们有浩如烟海的知识,已经在建筑学理论下我们还有很多观察与研究的方法,从社会工程、人类学、法学、政治这些角度,我们去研究人类的行为,并加以总结,以便我们更好地服务于这些行为。现在我们也能看到很多现代建筑学的设计和展示工具,例如Sketch Up、Rhino等3D建模工具,以及3DS MAX、Sketch fab这类在线渲染工具,能让我们看到一些Preview的效果。或许现在我们已经有了20%的知识和20%的方法论,剩下的60%也许是在新的领域等待我们去挖掘的。

我的感觉是,传统建筑学已经为虚拟空间设计提供了很好的“镐头”,也就是方法论。这个巨大的金矿我们能够开采到什么程度,就要看有多少人乐于接受并学会这个方法论,并且正视我们即将要研究的这个门类。

最后再说一些产业视角的问题。首先是不动产的动产化,这是我在研究虚拟建筑的时候想到的。以往我们的房产就是不动产,因为房屋是固定在土地上的,它无法进行转移。一旦土地拥有权发生了转移,房屋的产权就会存在风险,尽管我们在合同法上有买卖不破坏租赁的规定,但这个风险是不可预期的。

我们在这个层面思考的时候,会看到房地其实是一体的。产业中经常说房地产中没有人专门做房子,也从来不说房地产是服务类的产业,要建房首先都必须要拿地,而地皮在这种情况下二次利用的条件是非常有限的。

我们以上海外滩为例说明,上海外滩沿路下来都是新古典主义的非常美丽的建筑,但从滇池路或北京路往西,我们能看到这些外滩历史建筑群的后面一些与这个环境非常不契合的老破旧的业态。据我了解这些老房子目前的征收工作也不是很顺利,也就是上海最有价值的地皮,现在的二次利用遇到了非常大的困难。

从这个角度去看虚拟建筑,它们一定不可能是不动产,因为它们的施工成本是非常低的,而且由于它们不存在传统建筑的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形态,所以它们的二次利用的问题也变得非常简单。这么理解有什么好处呢,首先是土地的价值终于回归于0了,而传统的炒房炒地的人是无法理解这个问题的。我们用大卫·李嘉图的理论来说,一块地的地租取决于它与国境内最贫瘠的那块地之间的收成差。例如在新疆塔克拉玛干沙漠中的一块地,我们需要多少钱去开发它呢?它依然是一块土地,为什么价值会比上海外滩的一块土地差这么多呢,其实取决于过往的在土地上的资本投入。在地上的资本投入决定了它的最终价格在市场上反映出什么样的状态。只有当土地价值归零的时候,我们才会更理性地看待土地上的资产投入这件事。

只有这时人们的投资的核心才会重新回到人类劳动凝结出来的东西,那些我们常见的建筑,学校、地铁、医院这些东西全都是设计师们、工人们,城市规划者们他们的劳动去凝结出来的价值,这个才是我们真正应该投资的东西。而且这样之后,场所经营者在固定资产上的负担是会下降的,因为在空间使用者需要使用空间的时候,并不需要购买一个空间,只需要向空间所有者租赁就可以了。

如此一来,在土地上面的建筑,就像一辆塔可餐车一样,可以停在这里,也可以随时开走到别处去,而停付这里的租金,是一件非常灵活的事情。这种产业上的灵活性,就会给我们一个机会去建造更有活力更光辉的城市。但我们现在看到的现实是,在国内的很多CBD的楼下商铺,它们的铺租基本每隔半年就要大幅上涨,这就形成了一个非常高的利用成本,也限制了建筑对于人的活动的更好的服务。在这种情况下,所有的不动产都能变得更加灵活,我们就能24小时持续不断地让城市变得更好,让我们的环境呈现更好的状态。

图4

我的演讲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姑妄听之,谢谢!

本文作者
NOVA
国家建筑师Cthuwork(国建)管理委员会主席
在九年时间内建立参与并创制了国家建筑师的绝大部分社区制度、培养体系与考核标准。国建的成员分布在全国甚至全世界的各个区域,通过一套宽松但具备向心力的效率制度使得原本不相识的成员可以协同完成巨大规模的世界构建与艺术创作。2021年8月“河里人Riverman”发售,并在三天后售罄10000个。是第一个在以太坊售罄10K级NFT项目的中国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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