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6 从阮晓寰到“编程随想”:一个普通公民和“极客”如何成了“国家的敌人”?
766 从阮晓寰到“编程随想”:一个普通公民和“极客”如何成了“国家的敌人”? ——
野兽按:2020年12月14日的时候曾经在这里分享过《603 为啥朝廷总抓不到俺:十年反党活动的安全经验汇总|编程随想》,当时不知他是谁。而如今因为NGOCN的这篇报道,才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以及目前遭遇。
2023年3月29日,独立媒体NGOCN发布了一篇深度报道《从阮晓寰到“编程随想”:一个普通公民和“极客”如何成了“国家的敌人”?》,这篇报道通过采访编程随想的妻子贝女士,让网民得知了更多编程随想被捕细节及人生经历。据贝女士称,早在编程随想遭逮捕的前几个月,公安部门就疑似在小区内进行了监听与监视,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布下天罗地网,而编程随想逐渐发现了网络的异常,变得愈发谨慎,这大概也是为什么直到他被抓近两年后,那座称得上是“网络丰碑”的Blogsopt博客依然没有被攻破、被删除。
但编程随想十余年隐姓埋名的“抹黑”党国、启蒙大众也让他成为了一个极为悲情的孤勇者,长年来默默过着一个人抵抗一台庞大的暴力机器的生活,期间家人对他的所作所为竟一无所知,其妻子贝女士也是在他被捕后通过网络搜索才得知了丈夫的网络身份。这种高度的匿名性自然也成了一个极大的劣势,直到2023年2月编程随想因“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的罪名遭重判时,外界对他的情况仍毫不知情,甚至误以为他已因重病或意外而去世。
至于一个曾参与2008年北京奥运会信息安保项目的总工程师为何从技术走向了政治,并最终成为了“国家的敌人”,这仅从编程随想的家人对其性格和价值观的描述便可知一二,因为他是一名伟大的理想主义者,一个关心社会公正的普通人,且“对于有良知的人来说,黑暗中沉默一时是可以的,但沉默一世可能很难”。
如今,有越来越多的媒体、人权组织开始为改善编程随想的处境呼吁声援,另外还有网民宣布要继续行走在编程随想所开辟的道路上。而在编程随想定格在2021年5月9日的Blogspot博客上,仍有网民在不断留下为他祈祷的评论—— “请好好活着看到他们灰飞烟灭的一天!”、“希望迎来最终的黎明!”
标题:从阮晓寰到“编程随想”:一个普通公民和“极客”如何成了“国家的敌人”?
作者:佟想
来源:NGOCN
发表日期:2023.3.29
45岁的阮晓寰,一个妻子眼中的理想主义者,酷爱读书的技术天才。一个关心社会公正的普通人,如何仅仅因为网络发帖就一步步成为“国家的敌人”,并于近日被判处7年重刑?
4497天,712篇博文。从2009年1月15日创建博客,到2021年5月9日最后一次发文——这是中国博客“编程随想”的传奇历程,也是其运营者阮晓寰于近期遭受7年重判的“罪证”。
自从在博客上最后一次发文至今,“编程随想”这个名字已销声匿迹近两年。此前,这个博客因常年科普“翻墙技术”以及发表时政评论,而被很多网民熟知。如今,让它重返公众视野的,是一则近日在网上流传的微信群聊记录。该记录显示,阮晓寰的妻子贝女士在邻居们的微信群里求助,称自己曾因为了丈夫上诉请律师而受到办案人员的强行训话施压,并公开了丈夫“编程随想”博主的身份,请求邻居们关注她的个人安危。
这是“编程随想”第一次和阮晓寰这个名字发生联系。此前,虽然已有“编程随想”被抓的传言,但无人知道其真实姓名,没人知道这个在网上为国人普及基本政治常识的“神秘极客”究竟是谁。
今年45岁的阮晓寰,2021年5月10日被警方从上海家中带走,次日被刑事拘留,同年6月17日被批捕。10月被公诉至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并于10月13日立案审理。
2023年2月10日,阮晓寰因“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被判有期徒刑7年,剥夺政治权利2年,并处罚款2万。随着一审判决书的公布,这起因言获罪的案件才真正浮出水面,并引发巨大关注。海外互联网上,很多人加入了对阮晓寰被重判的抗议,并表达对他的声援,赞誉他为“用技术对抗极权的英雄。”
“我从不认为他的行为构成煽动颠覆国家政权。”近日,阮晓寰的妻子贝女士在接受NGOCN采访时表示。据她介绍,阮晓寰在被抓后,就承认了相关博文是他写的,而他的目的是“让国家变得更好”。此前,她在邻居们的微信群聊里为自己的丈夫辩护:“他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信息安全系统总工程师,他为国家做过贡献的。” “他是爱国的。”她说。
突如其来的抓捕
2021年5月10日中午12点左右,上海杨浦区,贝女士家的门铃响起。
她以为是上午叫的送水工到了,没有多想,便喊当时在书房里的丈夫阮晓寰前去开门。过了一会,她听到门口传来“不许动”和轻微扭打声,她赶紧跑到门口,才发现大门敞开,不见丈夫的身影,而一名身形瘦削的男子径自闯入家中。
“你要入室抢劫吗?”贝女士质问眼前身份不明的不速之客。
为首的男子掏出证件,表明是办案的公安人员。随后,陆续进来了近十人,有的穿警服,有的是便衣。一行人进入家中后先是仔细搜查了书房(即阮晓寰平时工作的地方),时间很长,“几乎翻了个底朝天”。随后再逐个房间搜查。
“他们大概有十个人左右,三四个人盯着我,把我拦在(被搜查房间)外面,两三个在客厅,三四个在书房,还会换班,”贝女士说。
搜查期间,办案人员时不时向贝女士套话,并说阮晓寰在海外平台发表的文章“煽动颠覆国家政权”,案情很严重,阮晓寰会被判五年以上。搜查持续到次日凌晨两三点。贝女士被带到上海杨浦区公安局接受盘问,并被告知其丈夫此时也在隔壁审讯室接受讯问。一直到早上七点左右,警察才派警车将她送回住所。
丈夫被捕的当天,贝女士形容自己“脑海里一片空白”。手机被收走、无法求救、也无法上网查询这样的入室搜查是否合法,她深感无力。她回忆,当她质疑办案人员是否有搜查证,对方告知她,“我们那么多人穿着公安制服,在办案,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搜查证是第三天才向贝女士出示的。而一直到阮晓寰被抓两周后,她才收到相关拘留证书。
贝女士说,在丈夫被抓后的一个月内,她身体状况极差,常因焦虑担忧而难以入眠。那时,她对丈夫具体写了什么被加上这么严重的罪名全然不知,也不解为何常年从事技术工作、曾为2008年北京奥运会信息安全保障做出巨大贡献的丈夫,竟会被扣上“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的罪名。
她回忆,丈夫被抓几个月后,有邻居告诉她,公安在逮捕行动前的几个月,就租下了她家楼上的一间房,用以监听他们,对面那栋楼也有监视他们住所的人员。这些虽然只是邻居的说法,但让她开始慢慢回忆起来一些细节。那段时间里,楼上的厕所常传来漏水声。但当她和阮晓寰上楼敲门,要求对方配合物业检查,对方却坚持拒绝开门。她还想起来,丈夫在被抓的前一两年,常向她抱怨家里总是断网。因为经常发现网络异常,他也愈发谨慎,有时一起出去散步时,常说“要杀个回马枪”,返回住所查看有无异样。这些“蛛丝马迹”,都是她在丈夫被捕后才一一串联起来的。
秘密审判
一幅被打碎镜片的丝边眼镜,静静地放在家里。这是2021年5月10日那天,阮晓寰被抓之时,和警察发生肢体冲突时被损坏的眼镜。“我们会为他配一副新眼镜。”抓捕那天,警察把破碎的眼镜还给了她。
从那一天开始,到2023年2月10日公开宣判,近两年的时间里,阮晓寰的情况一直不为外人所知,家属也知之甚少。尽管拘留证和批捕证上写明了阮晓寰涉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但对贝女士来说,很长一段时间,她并不知道网络上传说的博主“编程随想”,就是她的丈夫阮晓寰。她根本不知道他曾经具体写了什么、做了什么。
“我们平时不太交流时政。只记得大学时他跟我说过’六四’的事情,但后来谈得很少。”她回忆。
1996年,他们一起到华东理工大学化工系上大学,并成为同班同学。大学时,他们经常在晚上一起散步聊天。在贝女士眼里,阮晓寰对天文地理、科学技术、哲学历史无所不知,聊天中,她总会惊讶于他的阅读量之大、知识面之广。
毕业后,阮晓寰进入了网络安全行业,而贝女士则加入外企,2004年他们结婚。婚后,日益繁忙的工作令两人深入交流的时间逐渐减少。贝女士记得,虽然阮晓寰也会主动说起一些热点案件,或者批评一些社会问题,但谈论时政并不多,而且习惯了外企宽松环境的她,对这些也少有体会。加之她本身对政治不敏感,她与阮晓寰谈论政治更是少之又少,只隐约记得他在提起一件时事新闻时说过“你不关心政治,政治就会来关心你”之类的话。
依家人对阮晓寰的了解,他平时言论并不“极端”,也从未说起过“编程随想”博客。“一听到(被捕)这个消息之后,我们都呆了。”他的妈妈说。家人以为他只是看了网上的文章,发表了一些敏感的观点,且2021年恰逢中共建党一百周年,网警收紧管控,所以才被抓。也正是因为家人没意识到“这么严重”,一开始,她们只是请了上海本地的律师为阮晓寰辩护。
但律师的介入并不顺利。据贝女士介绍,家人先后聘请了三批律师,都是上海当地律师。但律师都被有关方面要求签署“保密协议”,并且不得向家属透露案情。
贝女士说,在案件侦查期间,她就让律师前去会见,但办案机关以律师会见会妨碍侦查予以拒绝,所以整个侦查期间都不许律师会见。尽管家属质疑这是否违背了相关的法律规定,也屡次到信访局投诉,但都没有任何结果。一直到2021年8月中旬,案件转交检察院后,在家属多次催促和恳求下,律师才于9月29日第一次会见到阮晓寰,而此时距离他被抓已过去近四个半月。律师会见阮晓寰后,向贝女士透露阮晓寰已认罪。贝女士追问是认行为事实还是认罪认罚了,律师却含糊其辞。2021年10月1日,贝女士给检察院写信,对案件的定性表示质疑。
2021年10月13日,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立案审理。2022年3月,因上海疫情管控,案件审理被“中止”。到2022年六、七月份,上海的封控逐步放开,但家属被告知审理仍处于中止状态。阮晓寰年迈的父母(86岁的父亲和76岁的母亲)曾给法官打电话,恳求尽快恢复审理,不要停滞在无休止的中止状态。收到的答复却是:“现在疫情还没过去啊…” “而且积压的案子很多,不是你们一个案子,你们要耐心等待。”
“难道疫情不过去,案子也就一直是中止状态吗?”贝女士对此感到不解和气愤。一直到2022年12月,全国都放开封控时,此案仍未恢复审理。
时间进展到2023年2月7日,此案突然迎来了意想不到的转变。当天,律师致电贝女士,通知她丈夫的案件将在三天后公开宣判,允许家属到场。但荒谬的是,此前的几个月里,没有任何人告知家属,此案已恢复审理。贝女士隐约知道2021年12月左右本案已经开庭审理了,但不知开庭审理了几次,也不知道是什么程序将审理久拖不决,后又遇疫情原因“中止”,使整个一审历时长达一年四个月。
由于公开宣判的通知太突然,加上年事已高,阮晓寰远在福建的父母无法赶来。宣判当日,只有贝女士一人作为家属到场。听众席上,同时还有五六名公安人员。
“一个痴迷电脑、热爱读书的技术狂”,父母眼中“正直的孩子”
案发近两年来的时间里,阮晓寰的家人一直对外保持低调。贝女士表示,这主要是因为家人原先根本不知道他的博主身份,也不了解他具体写了什么,难以判断案情情况。同时,也担心对外声张会得罪司法部门,不利于判决。
如今,一审判决书的语焉不详加深了贝女士的疑问。在她看来,判决书隐瞒了很多信息。其中包括,判决书里并未列明阮晓寰具体写了哪些煽动颠覆国家的文章,甚至连他的个人博客号都未提及。
这让她意识到,她“一定要去了解他们到底想要隐瞒什么?”她希望能捋清案件的前因后果。但这对她来说,并不容易。在2021年丈夫被捕的当天,她的华为MateBook、苹果手机等曾被警方收走,并索要了密码,用于“检查”。过了几天后警方才归还她,并警告她:用MateBook看视频没有问题,但不能用来上“敏感”网站。这让她怀疑自己的MateBook、手机等通讯设备时刻处于监控之下,甚至家中可能都有窃听设备。为了避开监控,她只好去网吧上网。
通过网络,贝女士才最终确定,丈夫就是媒体曾报道过的于2021年5月失联的“编程随想”博主。她想起,办案的警察曾经告诉她,阮晓寰写过700多篇博文,“其中100余篇涉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她也想起,丈夫喜欢一部名为《V字仇杀队》的电影,那里面有一位头戴面具反抗极权政府的自由斗士,即“V字怪客”,也是“编程随想”敬佩和崇尚的。时间、发文数量、写作的语气、价值观等的完全吻合,使她确认了丈夫的博客身份。寻找丈夫的网络身份的这个过程,也解开了困扰贝女士近两年的谜团,她这才知道,自己的丈夫,在日常生活之外,还有这样的一面。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他遭受的待遇),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判他这么重了。” 贝女士说,当她终于确信,自己的丈夫就是“编程随想”后,曾忍不住在网吧里失声痛哭。
在妻子的印象里,阮晓寰一直是个痴迷电脑、热爱读书的技术狂,“与政治并没什么交集”。
贝女士回忆,虽然本科学的是化工专业,但阮晓寰热衷于钻研电脑技术和软件开发。在上大学时,他就与室友集资买了一台电脑,轮流上机来练习。为了能有更多时间学习电脑,他不惜放下专业课,趁室友白天去上课时在宿舍上机。因为他的勤奋好学,早在大一,他就因出色的计算机水平成为年级的传奇人物。同学们但凡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计算机问题都会来问他。而他不仅一一解答,还专门组织每周二晚上给同学答疑,助他们备考计算机能力测试。
在阮晓寰父母的眼中,儿子从小就很正直,并且乐于助人。“小学二三年级时,他连在上学路上捡到钱都要站在原地等失主。怕上学来不及了,才去学校,把钱交给老师。”这是父母对儿子的记忆。如今,身为退休大学教授的父亲已经85岁,母亲也已经76岁,老两口担忧着儿子的安危,日夜难眠。
而在妻子眼中,正是因为大学期间,阮晓寰身上表现出的那种淳朴正直、乐于助人和博学又钻研的特质,吸引了她,最终才让两人结为伴侣。
曾辍学投入软件开发 辞职后认定“无偿和开源是更大贡献”
据贝女士介绍,大学期间的阮晓寰虽然是自学计算机,但不凡的技术却让他备受学校计算机系教授的青睐。大三时,他开始为校产的软件公司开发程序,还以跨专业“特聘”的身份加入了计算机系教授的研发团队。甚至,教授还专门致电阮晓寰父母,问他们如何培养出这么优秀的“苗苗”。大四时,他因投身软件项目,没有完成化工系的毕业环节,面临无法毕业的情况。尽管教授建议他转到计算机系,并承诺只需多学一年就给他计算机系的毕业文凭,但他仍然选择辍学,全心投入到软件开发中。他认为,对掌握日新月异的技术而言,时间远比文凭重要。
辍学后的阮晓寰凭借过硬的技术在各大网络安全公司崭露头角,很快就从程序员一路晋升至项目经理、技术总监、CTO。2008年,北京启明星辰公司承接了奥运会信息安全系统的项目,当时阮晓寰是公司的研发总监,他也因此成为奥运会信息安全保障系统的总工程师和项目负责人,因他“带领研发团队高质量完成了奥运信息安保任务”,也受到公司的表彰。
2012年左右,阮晓寰为了能有更多时间钻研自己感兴趣的前沿技术选择离职。辞职后,他把“工作”地点从公司搬回了自家书房,开始独自研究,无偿开发开源软件。在他看来,无偿和开源是为社会做更大贡献的方式。编程、看书、看新闻,除了吃饭和每周定期出门骑车外,他几乎舍不得出书房。在贝女士看来,离职后的他甚至比工作时更忙。“就连我平时叫他出书房吃饭,他都要发脾气的。”她说。
这种“工作狂”特质也在“编程随想”的博客中得到印证。2017年11月的秋天,阮晓寰的过敏性哮喘发作。由于接受激素药物注射引发全身性红皮病,病情严重,医生建议他直接住院,但他坚持回家卧床休养。贝女士当时并没多想,以为他只是不喜欢医院的环境,便同意了。卧床没到十几天,他就让照顾他的母亲把电脑搬到卧室床上。如今贝女士才知道,就是在患病的那段时间,他也没有忘记更新自己的博客。
“想起来我都很难过,那段时间他真的身体状态非常不好,我甚至害怕他会突然出意外。”而同一时间段,编程随想的博客发文中,每次都道歉“最近太忙”发文慢了些。回想起丈夫的执着,她不禁有些哽咽。
在贝女士心里,阮晓寰非常理想主义。据她介绍,他对认准的事情十分执着。长期从事网络安全工作培养了他在意细节、追求完美的严谨性格。另外,他博学多识,平时喜欢读书,两三天就能看完一本,阅读量极大。甚至有时他还会因为懂的多而有点“张狂”,会给人开书单,有时还会责备贝女士不看他推荐的书。“他碰到聊得来的人会滔滔不绝,对事情穷追到底。但如果发现对方不在一个层次,就慢慢不谈了。”
一个“科技狂人”为什么会关心政治?当丈夫出事后,回望过去时,贝女士才想到,根据阮晓寰的价值观和性格,这其实并不奇怪。
她说,在多年共同的生活中,她一直能感受到他有一种“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家国情怀,并且热切渴望不公正的社会现状会有改变。“作为一个有知识、有情怀、又爱国的人,他会这样也不难理解。”她说。
据她介绍,阮晓寰一直对社会时事保持着关注。她记得,他曾批评国内癌症治疗的高昂收费,而且不少医疗治疗方案只考虑经济效益,不人性化。他的母亲则回忆,他上小学时,就曾说自己担忧环境污染影响人类的问题。
事实上,关于阮晓寰的成长经历,从他的博客中也可以一窥端倪。据“编程随想”的开博介绍显示,他在2009年1月15日建博之初,只是想分享一些编程和技术研发的经验心得。但他的心态在几个月后发生了转变。2009年6月11日,阮晓寰在博客中发表了一篇博文,题为《是该写点技术以外的东西了》。在这篇文章里,他写到当年(也就是“六四”二十周年)五、六月份,当局一连封杀了多个外网,如五月封杀BlogSport、六月封杀推特、必应等。尽管当局早在1998年左右就开始启用防火长城,但短时间内接二连三的封杀,还是让他感受到技术企及的自由空间正被极速压缩。
他写道:“从这个(封杀)新闻来看,似乎‘伟光正’(指代当局)觉得设立在互联网国际出口的 GFW(防火长城,Great Fire Wall的缩写)还不够爽,还想更进一步:在每一个人的每一台电脑上也设立一个 GFW,把一切信息都牢牢掌控在党的手里。如果真的到了这一天,那大伙儿还有什么自由可言?还有什么人权可言?”
也许正因无法容忍技术被用来进一步打压自由与人权,加上性格里的正直和较真,他“不想再保持沉默”,决心反其道而行,“写点技术以外的东西”。此后,他开始利用专业知识在博客上教网友翻墙上网、隐匿身份,揭露被封杀的新闻和数据,分享各类书籍,撰写大量政治评论。从“刘晓波获诺奖”到“六四”纪念,从“茉莉花革命”、“709大抓捕”到香港的“反送中”运动,再到新疆棉和武汉疫情,近十年重大的社会事件及运动,几乎都留下了他评论的印迹。直到2021年5月9日,也就是他被捕的前一天,他仍在分享《论民主》等政治书籍。
“看到这些的时候我非常后悔,我觉得自己应该早点学会翻墙,就能早点知道他的身份,一审请律师时就会更有方向,就不会让他受这么长时间苦。看不到东西和看得到东西是完全不一样的。我能体会到我老公做这些的意义了……”贝女士说。
妻子法庭上看到他求助的眼神,父母担心“等不到他回来”
时隔一年零九个月,2023年2月10日宣判那天,贝女士才再次见到了丈夫阮晓寰。
由于法庭要求佩戴口罩,她只能看见他鼻梁以上的部分。与上次见他相比,眼前的他变得满头白发,瘦得惊人。“虽然被抓之前,他也有白发,但(那时)是白发夹杂在黑发里面,现在却是黑发夹杂在白发里面。”她如此形容,“我和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瘦的一个状态,从来没有。再怎么辛苦也从来没有。”这与此前一审律师向她描述的“他状况很好”截然相反。她为此心痛不已。
庭审结束后,阮晓寰被两名法警带走。期间他不断回头用眼神向贝女士求助,眼里流露着饱受不公的苦楚。看到此景,贝女士忍不住隔着口罩轻声说了一句:“上诉”。
“我当时觉得我就是唯一能救他的人。”她说。
丈夫在法庭上求助的眼神让贝女士无法释怀,另外,一审判决书对丈夫行为的认定,以及一些明显的错误,则让她强烈地感受到一审司法不公。判决书里连阮晓寰发表了哪些言论是“煽颠”都没有列出。她告知NGOCN,判决书证物里提及扣押的苹果手机并不是阮晓寰的,而是她的;判决书中提及的那部小米手机坏了,一直放在客厅,无人使用,且两部手机在被搜走几天后都已归还,并不存在扣押一说。此外,阮晓寰也没有华为笔记本,只有华为手机。被搜走扣押的两台戴尔笔记本电脑却都没在扣押证物里列明。
她表示,“(举证)如此草率,家属不得不质疑他们对证据的严肃性、真实性、取信程度有多少?”
另外,判决书上写的“辩护人对于起诉指控的事实及罪名不持异议”,也让她质疑一审代理律师是否尽责。丈夫被捕后,她花了大量时间自学刑法等法律知识,明白当事人认罪利于减刑,但却无法理解律师为何“不持异议”。“律师应该根据法律事实和证据做他应该做的独立辩护。如果对起诉的罪名和事实不持异议,那辩护体现在哪里呢?”此前,她就怀疑上海司法机关对本地律师施压,她决心要将二审律师换为更有经验的外地人权律师,为丈夫争取公正的司法判决。
2月20日,贝女士与两位北京人权律师尚宝军与莫少平签署辩护委托协议。然而,她的委托并不顺利。就在前往北京签署律师委托书的前一天,她就受到了公安人员的上门围堵和约谈,警告她不要和莫少平律所签辩护委托。事后证明,即便成功签署协议后,其辩护工作也遭遇重重阻挠。
3月9日,尚宝军律师在一直无法联系到承办法官安排阅卷的情况下,前往上海杨浦看守所申请会见阮晓寰。此次会见遭到了拒绝。尚律师被告知,上海高院指派了两名法律援助律师,后查实包括一审辩护的陆律师,及其同一律所的另一名律师。尚律师曾向媒体表示,这是当局常用的“占位”之举:由于每位当事人至多可有两名律师,指定两名法援律师可以阻止家属聘请的律师介入。
为此,贝女士多次致电承办此案的上海高院须梅华法官,要求其撤销法律援助,或是提供阮晓寰在知道家属已另外委托尚、莫2位律师的情况下,仍选择法援律师的书面证据。除此之外,她不断通过12368沟通法援占位要求纠正,还向12309中国检察网、上海高院督查室投诉。然而,这些诉求或是遭到推脱,或是被称转交相关机构,或被告知不在受理范围内,目前都未得到任何正面答复。3月23日下午,她到上海高院信访接待处,投诉须梅华法官侵犯当事人合法辩护权益,要求撤销法援,在她的坚持下,接待的法官做了记录并投诉到刑事厅厅长。3月28日的上午,贝女士再次给须梅华法官打去电话,但没有被接通。
“作为家属,我们一直非常配合司法机关,但现在得到这样的结果。我们家属不能接受这样的判决。这个判决是合法合理的吗?”贝女士质疑。当下,她最重要的努力方向是让法院能撤除“官派”的法援律师,允许家属委任的律师做二审辩护。她呼吁,希望更多的人来关注这个案件。 她说,一审判决存在明显问题,家属强烈质疑。现在是上诉二审阶段,她会尽最大的努力,确保二审司法公正,让丈夫尽早恢复自由。
阮晓寰年迈的父母也为儿子呼吁:“我们不理解,曾经对国家做出这么多贡献的青年,只是发表了些对腐败与现实不满的看法,就被这样对待。他只是想国家更好,人民更幸福。这样的判决我们不能接受!”他们年事已高,担心等不到被重判的独子回家。
如今,距离阮晓寰被抓已过去近两年。在他被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判处7年重刑的消息传来之后,他的“编程随想”博客下,涌入了许多网友,他们感谢他曾经做过的一切,并为他祈祷:“不求你再发文,只愿你平安。”“希望迎来最终的黎明。”
她的妻子则在为他的健康担心。法庭上他瘦削的身影和求助的眼神一直萦绕在她心里。“我希望他能早一天回到家中,让身体慢慢恢复起来。”她说。
IYOUPORT|当您准备像编程随想那样工作……
04/01/2023
失踪已久的前著名华语博主 “编程随想”,于近日终于有了比较确切的消息 — — 正如很多人所担心的那样,失踪意味着发生了糟糕的事,他被捕了,而且还被判了刑。
如果此时有任何人感觉到自己的头脑中充满了安全性虚无主义的噪音,请不要自责,这是正常的。“专家都被抓到了,我等菜鸟还能幻想什么” ……
但这样想至少毫无作用。
因为,安全问题不是纯粹的技术问题,就如安全这个词本身所描述的东西一样,它是一个系统,一种状态;于是它的结果取决于协调性,而非其中某个/或某几个部分的专业性。
同时,不幸的是,局部的专业性过高有可能降低(而不是提升)整体的协调性。
本文不是文章,只是一个帖子。它可能非常不完整(毕竟没有卷宗可查);但也许可以补充一些编程随想博客可能没有涉及的内容。此外我们也正在准备一本书,希望能更详细地讲述安全这个问题。
在收到起诉书全文之前,我们发布了一个帖子如下。大概需要解释一下:起诉书只能确认判决事件,但起诉书中所描述的侦查细节,建议谨慎取信。对刑侦过程/手段的调查,是另一项任务 —— 是更重要的任务,对所有政治犯的案件来说都是如此,不论当事人最终有没有被起诉。
关于最普遍的安全漏洞
在安全方面,中国的前线工作者有两个方面的弱点,比较严重:
—— 第1个弱点:对对手的了解不足 ——
您肯定知道 “知己知彼” 这一重要的战术智慧。您的对手拥有巨大的特权、充足的预算、无下限的卑劣,以做到长期、持续、深入地了解您,甚至可以预测您的行为。而您对他们了解多少呢?
这里存在一个严重的不平衡。您在明,他们在暗。
缺少的可能不是吹哨和调查,而是满足前线社区反抗战略的吹哨和调查。这至关重要。
我们对此的弥补方案,是努力分析其他国家的镇压手段(内容在 列表-5 “维稳面面观” 、以及 “反抗者寻求经验” 中)。鉴于统治者所拥有的基础设施大同小异,这可以有所帮助,但肯定不充分,前线工作者需要了解对手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倾向于怎么做。
如此,您便既可以 “制造” 某种情况,以引诱对手那样去做,也可以避免某种情况的发生,以改变事态走向;甚至还有可能从中了解到对手可能的漏洞,以利用来维护自己的安全。
在其他很多国家,反对派组织是很擅长做这类事的,他们在努力保护自己的秘密的同时,揭开对手的秘密。这也正是 “较量” 这个词所描述的意思。
举个例子:您知道自己在什么情况下会被监视锁定吗?—— 我指的是刑侦中的监视工作,您知道被锁定的人会经历什么吗?监视者的目的是什么?他们的工作流程是什么?……
我来画一个图,以最简化的方法描述俄罗斯镇压机构是如何做这件事的。在您的国家它应该大同小异:
您能画一个中国版吗?
不必画给我。只给那些与您实际合作的亲密队友。知情对你们来说至关重要。
以上只是一个例子。您需要知道的东西挺多的。请保持战略目标的清晰。
—— 第2个弱点:孤独 ——
孤独是巨大的安全隐患。
令您深陷孤立无援的恐慌,是您的对手始终致力于采取的镇压策略。
人们被渗透和出卖的故事吓坏了。很多担忧是有道理的,但仅仅担忧就没有道理了,因为它只会起到反作用。当您草木皆兵加倍孤单的时候,就是您的对手可以对您最随心所欲的时候。
(我们有过很多关于如何抵制渗透的技巧介绍,比如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您需要至少一位贴心战友 —— 更好的是 亲密团队。
阮先生的案件之所以变得 “疑点重重”,甚至一大群人因为猜想而发生争执,正是因为阮先生对紧急状况的准备似乎严重不足 —— 这绝不是额外的工作,它就是 “安全” 工作本身的重要部分!
这一 “准备” 工作应该至少包括以下4个步骤:
- 明确威胁环境;
- 明确您最需要的帮助;
- 确定至少一位贴心战友 —— 作为紧急联络人,至关重要!
- 准备具体的材料。
下面的图片分别解释了这4个步骤包括什么:
第一步
第二步
第三步
第四步
上述这4个步骤是您最基本应该做的!甚至,不论您是否如阮先生那样去工作,只要您生活在警察国家,并认为自己有遭受迫害的可能性,您就应该提前做这些训练和准备工作。
此案评论中显示出人们对 “安全” 可能存在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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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读者知道,我们提供过很多安全教程,试图从各方面讲述安全性;这些 “方面” 彼此嵌套,或互为条件,或互相支撑。并没有谁比谁更重要,但它们在不同计划/项目中、在不同程度上,缺一不可。
安全是一套思考方式。它既不是哪些软硬件、也不是某些配置,因为没有任何软硬件和配置能独自决定安全性 — — 它们都只是战术,而安全是这些战术经过有效部署以恰当的方式结合在一起时,所产生的效果。
反过来说,如果它们的组合不恰当,不论是过度还是不足,都会形成安全漏洞。
阮先生的起诉书中出现的细节 — — 比如小米手机、华为笔记本等等 — — 也许会让一些读者觉得 “抓住了要点”,其实所有这些都可能不是要点。
这并不意味着鼓励您去购买哪款手机或电脑;什么对您好什么不好,始终取决于您准备做什么,以什么角色来做。
我们也写过诸如《一句话安全须知》这样的 “通用” 安全性教程,但防御工作,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不幸的是,大多数人可能对软硬件评测头头是道,对配置如数家珍,但却不擅长或经常忘记评估恰当性。
工具很重要,没错,它们提供“能力”给您。但这份能力用来做什么,如何搭配这些不同的能力,取决于您合理的战术布局。
合理的战术布局 = 有一个明确的战略目标 + 准确的威胁模型和风险评估 + 了解不同战术的特征和能力。
所以,如果您关心安全知识,并且现在是第一次阅读IYP的内容,我推荐您从《整体安全》教程开始(此链接是最后一集内容,其中有该系列完整列表)。
这是一个训练营,包含您在安全方面所必须了解的一切基本原理。技术始终在不断升级 ,但防御的原理是不变的。
该训练营可以帮您培养一种持续稳定的敏锐,帮助您及时规避风险。
安全就像一棵树,软硬件是小树枝和树叶,而根基是您的战略智慧。
“最好的” = 最合理的和最恰当的,绝对不是 “最贵的和最麻烦的”。
安全就像鞋子,好不好取决于是否适合您的脚,而不是它看起来有多漂亮、花了多少钱、或者有多复杂。
一般情况下人们习惯于假设讲述数字安全知识的人最擅长数字安全操作。也许是这样。但一个人在现实中具体如何操作,起决定性作用的肯定不只有他/她的知识,更多是他/她那一刻的心理状况、情绪状态、经济状况,以及其他很多外部条件。
再来分别看这三个部分:
近日还传出疑似中国的威胁行为者利用虚拟机的零日漏洞的报告。社交媒体上有用户将此消息关联到阮先生的被捕事件上,怀疑他被恶意软件击中了。
的确,全球大国都在囤积零日漏洞;这是21世纪最危险的武器。但您是否会遭遇零日武器,始终取决于您的角色和您的具体工作 —— 即,您最可能面对什么样的威胁者,61398部队与公安部和国安部,是肯定不同的。请记得,您的对手的武器库中 “有什么”,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另一方面是,您的对手是等级森严的官僚机构,他们采取什么做法是有标准的和需要上级批准的。(虽然如今 “私人镇压雇佣兵公司” 之类的东西也开始出现,值得警惕。因为这些人是流氓,几乎没有约束。)
对于虚拟机零日来说,作为异议人士您不必太过担心。因为,首先,您不应该完全彻底地信任任何一款软件能百分百安全 —— 不论是Tor还是qubes OS还是其他虚拟机。漏洞是政治性的,而不只是技术问题,这就是为什么它永远都 “补” 不完。其次,隔离风险的第一层屏障,应该在您的头脑中,而不是在虚拟机里 —— 您应该培养一种安全性直觉,将安全操作纳入习惯 —— 就像饭前洗手那样,不需要特意的记忆,也会主动去做,主动拒绝无法完全信任的信息。
如果您只是专注于国家级APT组织的最新能力,就有可能陷入安全性虚无主义。那是没有必要的。
阮先生的文章中提供的安全建议大多是结论。对于安全知识的初学者来说,这有可能造成一些误会,认为只要完全照着做就行了。并不是的。如果您在阅读后没有进行分析,那对于阮先生的工作来说是一种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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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身只是把敏感的那部分隔离出去就行了吗?当然不是。
如果就像目前公开的消息所言,阮先生的真实身份就是网络安全工程师,那么 “编程随想” 这个身份就并没有实现真正的分身隔离;因为 —— 分身的要诀在于,分离出来的每一种身份之间都是完全不同的,尤其是,没·有·任·何·交·集,必须让每一个身份看起来·完·全·独·立,这样才能切断追踪线索。
阮先生在数字安全方面下了很多功夫,很专业。但战术布局规划方面的技巧至少在博文中的体现不多。
准确评估风险、并掌握安全使用各种类型的在线身份所需的技术技能,至关重要。
关于战术布局,我们以在线身份管理为例,演示下应该建议您如何思考 ——
在观看下图之前,希望您的头脑中已经有了一个关于您马上准备去做什么的尽可能具体的想法,这样您可以更有代入感,更容易举一反三地使用它来为自己的安全部署进行计划。如果您还没有任何想法,那么可以把自己想象成阮先生:
就像所有的安全和隐私策略及工具一样,当您没有面临直接的威胁时,您会更好地学习熟练使用这些防御措施。压力会影响您参与风险分析、安全规划和技能培养的系统化过程的能力。
所以,把安全措施作为习惯,而不是救急,才最有希望获得安全。
您的战术布局应该致力于减轻/减缓脆弱性、增加复原力,而不是寻找 “完全避免风险” 的方案。并没有那样的方案。
减轻/减缓脆弱性的方法,比如,一个分身只做一两件事;完成后彻底摧毁。以及,您不可能完全避免风险,但您可以分散风险/分散敌方火力…… 您知道该怎么做。
还有更多。我想留给您去思考。这些是阮先生可能没有留给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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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的 “安全” 措施,必须包含充分的自我评估,和假设所有防御都失败时的Plan B。这也是阮先生可能没有做到的。
所有灾难都不是瞬间的突发 —— 威胁在一步步逼近,或长或短,但肯定有一个过程。而最终,这场灾难是否对您产生破坏性、多大的破坏性,取决于您是否及时察觉到步步逼近的威胁,以及您的反应是否机智。
我们称之为 “态势感知”。您可以在 “在灾难中幸存” 那个系列中看到对此的详细解说(同样的,这里是最后一集的链接,其中包含完整列表)。
(此处建议您回顾上文中描述FSB刑侦流程的那张图)
阮先生如果对自身的评估足够准确,并对环境事态足够敏锐,他应该能察觉到威胁,并准备好 Plan B。如果他这样做了,现在的一切胡乱猜测都将不会存在。
自我评估是确立最恰当的防御设施的基础,您应该尽可能准确地描述自身能力和脆弱性:
- 能力 = 有助于使您更安全地抵御特定的威胁的因素(即 降低其可能性或影响)
- 脆弱性 = 会使您更容易受到威胁(即 增加了威胁的可能性或影响)
这里有一个公式,您需要记住:
风险 = 威胁 ✖️弱势 ➗ 能力
威胁指的是您的对手所采取的任何手段以试图让您相信他们将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您。
弱势指的是,您知道在那些威胁面前,您自身有哪些弱点(这是需要弥补的部分)。
值得指出的是,可能与很多朋友的认识相反,使用假名或者匿名工作在这里应该被列为 “弱势”,而不是“能力”。
因为,首先,假名或匿名意味着,人们知道您做的那些事,但不知道您的名字和身份,于是当局就有可能趁机栽赃给您的真实身份以其他罪名,而否认您是因政治原因而遭受迫害。
其次,如果您没有隶属于一个强大的组织,在您被强迫失踪的情况下,营救的希望将非常渺茫。
这就是为什么您必须有 PlanB 和紧急措施!匿名工作者孤军奋战是不可取的!具体做法见全文中的导图 —— 那4个步骤。
为了使用上面这个公式,我们先来确定几个定义:风险、威胁、能力、弱势。
1、风险 — — 指发生伤害事件的可能性;
2、威胁 — — 有意图对您造成损伤、处罚或者伤害的声明或者迹象(近期的或当即的);
3、能力 — — 可提高安全保障的任何资源(包括自身能力、人脉关系、可用的环境条件等);
4、弱势 — — 很可能直接造成或导致更大伤害的一切因素。
这里的施害者可能包括:政府、警察、间谍机构、大公司、利益集团的雇佣打手、极端保守派社区、严重误解您的事业和偏好的家属/父母,等等。
下面我来演示一下这件事该怎么做。以阮先生为例,请注意,目前为止我们对阮先生的现实生活依然一无所知,于是下图只演示这一评估的思考框架,其中所标注的具体事项完全是猜测的,它们只为体现做法,并非分析。
这一框架非常简单,只有4个部分,但是,您必须保持足够的谦逊和诚实,尽可能清晰且详细地描述,才能帮您制定更准确的防御策略:
先看右侧
再看左侧
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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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度越大、越复杂,防御效果越好吗?绝对不是。
并不是说复杂的技术有任何问题 —— 请不要仅仅从技术逻辑上考虑 —— 复杂繁琐的解决方案不应该作为首选是因为,它们会让您难以长时间坚持住,您稍微一疲劳,就可能出错。在安全问题上,您出错的机会很可能只有一次。尤其是在您已经被镇压当局视为一个 “肥美多汁的大鱼” 的情况下。
真正的安全效果出现在您游刃有余的情况下。闭着眼就能做对的情况下。所以,它必须足够简单,需要特别记忆的东西越少越好!
曾经有读者询问如何追踪加密货币(我们介绍过相关知识),以测试隐私程度。但必须说,加密货币安全性是一个更为复杂的领域,在基本数字安全基础之上还有很多额外的知识。马上学是来不及的。如果您不擅长这个领域,那就不要在最重要的/或者可能最危险的工作上选择加密货币。
换句话说,建议选取您容易上手的解决方案,而不是紧急学习新的复杂的技能。因为熟练操作,是最基本的安全保障。
当然肯定要鼓励您学习新的更好的技能,但是,要在您感觉安全的环境中、在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慢慢学习,而不是在火烧眉毛的情况下临时照着教程画虎。
不管怎样,我们始终应该致力于实现隐私作为基本人权的标准。这意味着要追求只需很少的操作习惯调整,就能大幅提高安全水平的解决方案。因为人权必须是普遍的,而不是高技术技能掌握者的特权。
必须承认,数字技术有点门槛。很多需求者对网络上形形色色的安全建议的态度比较盲目,很难自行判断它们的恰当性和准确性。于是搜索排名就变得更危险了。这更需要安全建议提供者保持诚实!拿钱写软文的人,如果您觉得自己必须做这行,那么就去写一些牙膏袜子的软文吧,请不要涉及药品和软硬件,这是有可能危及生命的领域。
不论您是否擅长数字技术,建议您记得这个基本原理:少即是多。您下载的东西越少,您的攻击面就越小。完全没有必要把其他人推荐的 “好东西” 全装上,那样做只能是累赘,反而令您更危险。
再一次强调,对抗性思考方式至关重要!反追踪的最好方法就是,用追踪者的思考方式来检查自己。
最后
本案引起的所有猜想都是不必要的,不论其有没有或提供了多少证据。
它最初是一个强迫失踪案件,之后是一个政治审查案件。对于强迫失踪,这在全世界都是难题 —— 最终判刑的结果已经是其中 “最好的” 一种了,更糟的和并不罕见的是:暗杀。这就是为什么需要不断强调联合和互助,绝不鼓励单枪匹马。尤其是当您匿名工作时,单枪匹马是致命的!
看到一些读者在交流此事时倾向于认为警方 “抓错人了”。希望真正的博主没有被捕的那种心情可以理解,但是这会起到反作用 —— 它相当于承认 “对的那个人应该被抓”。不,没有任何人应该因发表评论而被判刑。阮先生究竟是不是 “编程随想本人”,没有那么重要,这里重要的是对政治异议言论的入罪。我们认为将此作为辩护方向,将是对 “编程随想本人” 的尊重。
当然,辩护方向由律师掌握,家属意见将作为重要参考,而不是公众舆论。
再一次,我们希望此案能提醒更多人对安全性的重视(而不是虚无主义),对安全作为一个系统的理解,体悟战术布局的智慧,未来更少出现这类事故。
【重温】“与党国斗,与权贵斗,其乐无穷”——2021年度人物:编程随想
03/24/2023
CDT编者按:本文写于编程随想消失半年后的2021年12月。很长一段时间内,互联网上没有关于这位传奇反共技术博主下落的任何确切消息,直至2023年3月下旬,网络上开始流传一份编程随想的刑事判决书。判决书中显示,编程随想的真实身份是阮晓寰,1977年出生于福建泉州,于2021年5月10日遭上海市杨浦区公安局抓捕并被刑事拘留,6月17日被上海市检察院第二分院批准逮捕。2023年2月10日,阮晓寰被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判处有期徒刑七年,没收财产人民币两万元。
判决书中只字未提“编程随想”的博客名,但指控被告人阮晓寰在2009年6月至2021年5月期间,“编写百余篇造谣、诽谤的煽动性文章,内容涉及攻击我国现行政治体制、煽动颠覆国家政权、意图推翻社会主义制度,并通过境外网络平台予以发布,造成大量网民浏览、评论、转发、效仿等恶劣后果。”
根据自由亚洲电台报道,阮晓寰与妻子同为华东理工大学化学专业学生,酷爱计算机的阮晓寰后来放弃大学文凭,从事了喜欢的网络技术工作,并担任2008年北京奥运会信息安全总工程师。
而阮晓寰的妻子贝女士也在自由亚洲电台的采访中透露,她是在丈夫被捕一年多后,才辗转获知“编程随想”即是丈夫阮晓寰,“因为从拘捕到判刑,全过程完全是暗箱操作。”
目前,贝女士已经就案件提出了上诉,但据自由亚洲电台报道,上海高院立案庭承办法官以各种理由推托,迟迟不予处理。
“编程随想”阮晓寰的刑事判决书
以下为中国数字时代《“与党国斗,与权贵斗,其乐无穷”——2021年度人物:编程随想》全文。
从2021年5月9日起,知名反共技术博主编程随想突然不告而别,就此销声匿迹,到今天已经长达大半年时间。他失踪的消息曾经震动了中国的泛自由主义圈,一些热心读者、号称知情的博主和海外中文媒体都曾提出各种关于他下落的假说,其已经遭到中共秘密抓捕的传言也一度十分流行,虽然这些说法都未得到证实,但也许所有人都不得不接受的一个现实就是:编程随想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
一、编程随想的消失,众说纷纭的下落
直到最后都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博客上的头像一直是一张罗丹的雕塑作品“思想者”图片,读者从他浩瀚的博文中透露的只言片语知晓:他是一名身在大陆的程序员,从事信息安全领域的工作十年以上,职位高至管理层。由于编程随想非常注意网络安全,从不留下任何可供追查到其身份的线索,这点信息也不一定绝对真实,但凭借他展现出来的对网络安全、编程和软件开发技术的精通,以及对企业管理等知识的关注,都是符合这个粗略的身份定位的。
编程随想自2009年1月15日在BlogSpot上开启了“编程随想的博客”起,直到2021年5月9日失踪,共发表了712篇博文,他在目录上把文章按内容分为了六大类:“提升思维能力、普及政治常识、扫盲翻墙姿势、揭露党国嘴脸、网络安全教程、软件开发技术”。
12年来,编程随想独树一帜,将反抗极权、颠覆党国作为自己的终身使命而写作,他用“授人以渔”的方式去自我赋权、启蒙大众,既为读者提供了技术上的武装,又提供了思想上的武装。他的文章的工具性和实用性很强,内容涉猎广泛,除了有网络安全技术、翻墙技术方面的知识,还有大量政治常识普及,政治和历史批评,以及围绕自主学习、独立思考和批判性思维的公民教育,心理学知识讲解,书评和读书笔记,和时事新闻的转载、总结和点评;除此之外,他运营着一个很有名的GitHub开源项目《太子党关系网络》,致力于搜集和揭露历代中共权贵阶层的裙带关系。
他的行文颇符合一个程序员的风格:通俗风趣,言简意赅,深入浅出,且条理清晰,注重逻辑上的前因后果,非常系统化,使人读后切实感觉收获了知识和力量。他频繁活动了12年却未被中共抓捕的壮举,激励了无数追求民主和自由的有志之士。在编程随想的博客的读者心目中,他是一个传奇,被称为“墙内技术反共第一奇人”、“翻墙教父”,享有和阿桑奇、斯诺登等人齐名的江湖地位,还有很多人将他想象成经典反极权影片《V字仇杀队》里的V的形象。
编程随想曾在遭遇网络攻击之后,在一篇博文中与读者约定了最长2周的“静默期”期限。为了降低被摸清活动规律的风险,他会尽量使自己上线的时间“随机化”,例如在博客上设置批量回复留言的机制,这可以让他先离线写好一批回复,然后在短时间内集中发出,以便降低自己的在线活动时间。他说:“有时候俺会连续多天没有上线,只要不超过2周,大伙儿无需担心。”但是如果他静默的时间超过2周,大致会有几种可能:
- 【肉身暴露】,被跨省了;或者遭到了【深度入侵】,导致所有帐号被盗。
- 现实生活中出现了某种意外,导致俺死亡(比如:出车祸)。
- 现实生活中出现了某种意外,导致俺丧失活动能力(比如:重病住院,长时间昏迷)。
- 由于外部环境的限制导致俺无法安全地上网(比如:在外旅游期间,笔记本被盗或损坏)。
他还指导过读者如何判断这几种情况:如果静默时间超过2周,博客和相关账号也被关闭了,那他无疑是被跨省抓捕。如果2周后账号恢复了活动,但是做事和行文风格出现“显著变化”,也说明他可能被抓捕,相关账号已经被“朝廷方面”控制。但如果静默超过2周后,长时间(比如一年之上)没有恢复活动,那要么是他被抓捕后,朝廷方面没能拿到他的加密盘的密码和key file,所以无法控制相关账号,要么就是他意外死亡。
因此,在今年5月底,编程随想发表了最后一篇分享电子书的博文后,意外超过了2周静默期未活动,他失踪的消息便迅速传开。署名为“co-memory”的作者在多位编程随想读者的启发和协助下写了一篇文章《被捕、病逝、主动静默,编程随想停更事件长文分析》表示,虽然早期的时候社交媒体上有一波“内线爆料”,例如反共推友@墙国蛙蛤蛤 和@Sapphire、YouTube主播江峰时刻、悉尼奶爸等都表示通过自己渠道核实编程随想已被逮捕。在这些“内线爆料”的基础上,几家境外中文媒体作了跟进报道,从而让这个说法得到大量传播。但是,由于这些“内线爆料”毫无细节,且编程随想的博客和其他账号始终未关闭,他的巨大影响力仍在,因此被捕一说站不住脚。
随后co-memory提到,在编程随想最后的博文的留言区,有所谓知情人的爆料称编程随想的真实身份是曾经的“中央警卫局信息技术员”,在2011年因病退休,于今年5月11日在北京三医院因为癌症而病逝。这则爆料的细节比较多,且co-memory认为,编程随想是“退休老干部”的假说解释了什么他有那么多时间去阅读和搜集资料,且编程随想最后半年博文数量和原创度下降的事实支持了他于2020年12月-2021年5月健康状况恶化的假设,因此他更倾向于相信这个说法。但他也坦言无法排除编程随想是在面临重大安全威胁后选择暂时或永久静默。
一位网友甚至祈祷:“我希望编程随想只是被车撞了住院了之类。” 对于很多读者来说,情感上宁愿相信他是病逝、出车祸,也不愿接受他落入敌手的可能性,这是在维护他所代表的反抗者的尊严,和反抗的希望。
现在看来,编程随想成功保持了密不透风的匿名,直到逝去之时也未能以真实的名字和身份与世人相见,这已经凸显了这个人物在极权时代的非常处境、他的强大能动性和独特意义。早在2014年,中国数字时代创始人萧强就曾经推举编程随想为2014年中国互联网的“英雄”:
“随想君能数年如一日和国家机器做这样的周旋,当然让人信服其技术能力。但我更加钦佩的,是他在其言行背后的巨大勇气。因为这样匿名的抵抗形式,绝对不比实名的风险来得更小。透过技术手段保护自己,同时又采用固定网名,发表大量专制者决不能容忍的信息的做法,等于是在观念和技术两个层次上,同时对专制者的权威,做出了公开的挑战和嘲弄。这是中国的专制者绝不能容忍的。作者真实身份一旦被拥有巨大技术资源的专制机构发现,遭到的惩罚可能比起实名的挑战者更加严重。因为公众不知道作者的实名,专制者可以使用最卑鄙阴暗的手段。随想君是一个思想者,尽管“艺高人胆大”,也不会不懂自己这样做巨大的风险所在。他能够一直坚持犀利的写作,一定在明了风险的前提下,对自己选择的所言所行,有为信念而承担的决心。”
二、“编程随想的博客”诞生与变迁
2009年1月15日,编程随想开博并发表了第一篇文章《博客开张及本博客内容简介》,只有短短的十几行字,说明自己的博客主要是分享软件开发的技术和经验。对于开始写博客的动机,他曾经用“马斯洛”的需求层次来解释,称是在追究最高层级的“人生意义”。他说自己是典型的工作狂,在开博客之前,自己的精力主要花在事业上,后来觉得花在公司事务上的精力再多,主要受益人不过是公司的老板,这样的事算不上是“有意义”的,所以他才考虑搞个技术博客,这样至少可以帮助到IT界的同行。
编程随想曾坦言开博之时并没有准备在博客中抨击时政,但后来发生的很多事改变了他的看法。2009年6月11日,在开博不到半年后,编程随想的博客迎来了决定性的转折,他发表了第一篇“政治类”博文《是该写点技术以外的东西了》,文中讲了当时触动他做出改变的三件事,都发生在当年的六月四日前后:
第一,编程随想的博客所在的网站BlogSpot被墙了,而他的博客被殃及池鱼,这件事促使他开始写翻墙教程,后来持续很多年,大量读者都是因为找翻墙工具而来到了编程随想的博客。
第二,一批知名且非常有人气的国外网站被批量封杀,包括Twitter.com、Live.com、Bing.com、Flickr.com,而且在同一时期国内的很多站点也开始“和谐”操作,这让他觉得“很不爽。”
第三件事也是对他冲击最大的,当时工信部出台了《关于计算机预装绿色上网过滤软件的通知》,要求所有电脑在出售前预装“绿坝”监控与过滤软件。(后来由于遭到大量反对,工信部的“绿坝”计划夭折。)
编程随想说看到新闻后第一反应就是《1984》里面的那句名言:“老大哥在看着你。”他大受震撼,质问到:“如果真的到了这一天,那大伙儿还有什么自由可言?还有什么人权可言?”随后他引用了德国牧师马丁.尼莫拉的经典诗句“期初他们追杀共产党,我没有说话……”来表达自己决定采取行动的迫切心情。
“俺不想再保持沉默,不想再回避这些问题了,是该写点技术以外的东西了!”他在文章的最后感叹道。
内容的转型给编程随想的博客带来了很多变化。在编程随想最开始撰写技术类文章的时候,就受到了国内最有名的程序员网站CSDN上的一位知名博主的关注,他邀请编程随想在CSDN上开设“镜像博客”,还推荐了他的镜像博客上了CSDN的首页。编程随想对此感到很荣幸,在十年之后的博客大事记里,也不忘提起这件事,并表示对这位博主的感谢,但是2009年以后,随着编程随想写的敏感博文越来越多,CSDN的镜像博客也很少更新了。又过了很多年,有热心读者提醒编程随想,CSDN上的镜像博客已经没了。编程随想猜测,网站是迫于“真理部”的压力而删除了他的镜像博客。
为了给更多墙内的人提供翻墙教程和翻墙工具,并让他们能阅读到自己的博客内容,编程随想十多年来辗转使用了多个平台,也随着互联网的发展经历了这些平台的兴衰:
2009年他使用微软的Live Space镜像了自己的博客服务于墙内读者;2010年开通Google Code分享翻墙工具;接着他开始使用微软网盘、甚至用Gmail和雅虎的“自动回复邮件”的方式分享翻墙教程。2013年编程随想的博客开通邮件订阅,使得很多读者不需要翻墙便能阅读他的博客;同年他开始使用Dropbox网盘分享电子书;2014年他开始提供“博客全站打包下载”,并且在2015年开始使用更安全和没有流量和大小限制的BT Sync网盘,实现了博客的离线浏览。2015年他的GitHub账号上线,并在2016年将《太子党关系网络》的数据开源道了GitHub……
这些平台其中有一些半路终止了服务,另一些因为各种原因封禁了他的账号,还有一些因为功能和安全问题被弃用。在互联网上漂泊的岁月里,他凭借着过硬的技术知识和大量耐心的搬运劳动,始终保持着他的绝大部分内容的完整以及可得。
三、走上“煽动颠覆国家政权”之路
在《是该写点技术以外的东西了》这篇文章以后,编程随想开始写政治博文,但数量并不多。直到一年半之后,又发生了“钱云会事件”和“茉莉花革命”,特别是在2011年2月份左右的“茉莉花革命”期间,编程随想变得更加激进,并开启了他“煽动颠覆国家政权”性质的写作,他博客的敏感度从此也上了一个新的台阶。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如果你写的文章仅仅指出政府有哪些缺点,这个属于‘批评性质’;但是你不光指出缺点,还号召大伙儿推翻政府,那就属于’煽颠’”。编程随想觉得自己之前写作的政治类博文,多停留在“批评”的范畴,敏感度并不高。但是在“茉莉花革命”的高度敏感时期,他在10天之内连续发表4篇博文,其内容足以定性为“煽颠”性质。
2010年末到2011年初,突尼斯爆发茉莉花革命,之后反政府示威浪潮迅速扩散,北非和中东多个国家掀起了“阿拉伯之春”民主运动,很多独裁政权被推翻。受到突尼斯茉莉花革命的感召,中国的“茉莉花革命”起源于匿名人士的在网上的呼吁,之后博迅网公布了中国茉莉花革命的各大城市集会地点,消息开始在互联网上流传。中国政府对此反应过度,派出大批警察和便衣驻守在集会地点,并于集会前夕抓捕了上百名活动人士。但集会当天,除了北京集会现场有数百人聚集——包括大量警察、便衣和记者,其他城市并无太大动静。
编程随想在自己的博客上发表了第二次和第三次“茉莉花集会”的相关信息,撰写了参加集会的注意事项,并发布了网上搜罗来的集会现场照片,这给他的博客带来了猛涨的流量。值得一提的是,他在博文中提到“俺自个儿的照片还是不放上来比较保险,”暗示了他也曾亲自去到集会现场。
集会之后,编程随想第一次收到了Gmail的警告——“政府资助的攻击者正试图入侵你的账号”,这说明自己被“御用骇客”盯上了,这让他颇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也更有了写下去的动力。
在“茉莉花革命”的话题之后,编程随想的博客便从“技术类”全面转向了以政治内容为主。从此以后,他开始更加积极地进行着反抗极权的学习和实践。不满于党国政治现状的他,有着自己简单明了的抗争哲学,那就是去启蒙更多的普通人,为他们的反抗赋权——“天朝是无法长久维持现状的,政治变革必然会发生。至于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发生,谁也说不准。但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如果有越多的网民提升【政治素质】和【心理素质】,那么变革就越容易发生。所以最近两年来,俺尽量多写这方面的博文,帮助更多的人摆脱洗脑。”
四、“抹黑”党国、启蒙大众——既“破”又“立”的抗争哲学
开始聚焦于政治内容后,编程随想一方面致力于揭露党国的腐败、黑暗现实,一方面传授给读者各种有助于提升个人能力的知识和工具。他认为互联网的迅速发展为中国的变革带来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一个人能善用互联网的力量,便能在最大程度上保护自己、同时扩大影响力。因此,编程随想以自己为例子,相信每个普通人都能以类似的方式去唤醒更多的人,进而推动国家发生变革,这就是他“授人以渔”的意义。
他撰写了系列文章《谈革命》,系统地论述了自己对于如何改变中国的见解。在文章中,编程随想反驳了“中国人的素质低,不适合民主”的“素质决定论”,认为“通过政治变革获得新制度”和“提高民众的素质”二者应该同时进行,相辅相成,形成良性循环。而人们所寄望的“自上而下”的政治“改良”是不可行的,因为中国权贵阶层利用“党领导一切“的垄断性权力为自己捞取海量经济利益,他们长期监守自盗,不可能进行真正损害到自己利益的改良;能够促进实质性改变的道路是去推动“自下而上”、民众广泛参与的“革命”。在这个基础上,编程随想并不看好“暴力革命”的方式,认为及早推动非暴力革命,改变一党专政的局面,对民众来说是目前最理想的途径。更难得的是,编程随想还在《对党斗争的策略——如何自我保护,避免无谓牺牲》的章节里为普通人提出了一些具体的实践建议。
在揭露党国腐败的方面,编程随想最有名的一个内容输出,非《太子党关系网络》莫属。早在2011年底,编程随想便发表了关于这个项目的第一篇内容:“太子党关系网络1.0版本”。他称其受到了《纽约时报》所曝光的温家宝及其亲属的家族财富所启发,开始制作一个“包括所有权贵的关系图”,为此投入了自己所有的业余时间,制作出了一张PDF图。
编程随想介绍:“这里面汇总了天朝权贵的血缘关系和职务说明。时间上包括了第一代到第四代的官员;范围上涵盖了政界、军界、商界;还包括一些太子党扎堆的公司。这些信息都是网络上找来的,为了尽量增加可信度,俺主要依靠维基百科和百度百科,再加上其它一些官方网站的交叉验证。”他还号召网友群策群力,帮助他收集信息,曝光更多的“权贵分子”。
后来,《太子党关系网络》与时俱进,名单不断丰富,目前的版本包含了700多个权贵,130多个权贵家族,习近平在内的第五代高官们也都榜上有名。2016年2月,为了方便更多人的参与和写作,《太子党关系网络》开源到了GitHub,并命名为“zhao”项目,取自于“赵家人”的“赵”的发音。截至目前,此项目在GitHub上已经有“9k stars”(表示有9000多人点赞了这个项目),还有“2.3k forks”(表示有2300多人试图参与改进),说明此项目受到了大量关注。
除了曝光权贵阶层之外,编程随想还撰写了大量他戏称为“抹黑党国”的文章。《看看全国人大代表都是些什么货色——兼议“议会道路的改良”行不通》通过“人肉搜索”人大代表的名单和身份,揭露了中共权贵阶层如何操纵全国人大。他也通过广泛的阅读,写出《为什么马克思是错的——全面批判马列主义的知名著作导读》从经济学的角度彻底批判被中国共产党所利用的“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并在文章《人类自由的三大死敌——谈谈“共产运动、纳粹主义、政教合一”的共性》里一针见血地指出极权统治的本质。他同样热衷于批判历史,去推翻被中共所主导的叙事,《谈谈三年大饥荒》系列文章旨在戳破关于“自然灾害”的谎言,帮助网友了解那段被掩盖的悲惨历史。在他至今尚未完成的《回顾“六四”》系列里,他用三十多篇文章的篇幅,详细地讲述和讨论了“六四”的时代背景和各种事件,并以《太上皇邓小平的阴暗面》等文章揭露了邓小平和其家族的腐败,以此说明其采取的“经济上改革,政治上保守”的路线如何决定了中国在文革后的政治走势。
此外,为戳破中共宣传机构粉饰、歪曲历史的谎言,他还撰写了很多反宣传、反洗脑的文章:《谈谈真理部对朝鲜战争的忽悠》、《谈谈真理部对抗战历史的篡改》、《谁是最可恨的人?——写给仇日愤青们》……更别提他十二年如一日,一直在积极转载、总结和点评各种公共话题、时事新闻,与网友保持联系和互动,以一己之力创造和维护了一个坚定的中国异议者与反抗者的社群,这在今天的中国愈演愈烈的言论审查高压下,尤其显得难能可贵。在他消失之前,他关注的话题包括:医患矛盾、新疆棉花、武汉疫情、香港反送中运动、中美对抗、米兔运动、996工作制……
编程随想心系革命,则为之计深远。他的革命理论是系统的,表现在既注重“破”,又注重“立”——只是“抹黑党国”还不够,同样重要的是帮助更多网友提高个人的能力和素质,因为他相信觉醒的大众在变革中不可或缺的作用。
编程随想在其《谈革命》系列的文章《政治变革需要哪些素质》里称,在一个独裁政权统治的国家,人们要推动政治变革,最重要的就是心理素质,其次是政治素质,而道德素质并不是关键因素。
他所强调的“好的心理素质”,包括:“愿意独立思考“、”具备基本的批判性思维能力”、“了解常见的思维误区”、“了解常见的逻辑谬误”几个方面。之所以强调心理素质的重要性,是因为编程随想认为共产党的极权统治正是建立在民众蒙昧的心智之上:
“在当今天朝,屁民的生活压力在持续上升(没钱买房、没钱看病、没钱养老…),生活质量在持续下降(食品有毒、药品有毒、空气有毒…);与之鲜明对比的是:朝廷官僚的腐败变本加厉,权贵阶层的生活日渐奢华。如此糟糕的社会现状,为啥我党还能继续维持它的统治捏?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靠愚民宣传。”
他相信,一旦大多数民众不再被党国忽悠,党的统治基础就会开始动摇。所以要提升民众的素质,首先得提升心理素质。
看重“心理素质”塑造的编程随想,撰写了很多分类为“心理学”、“洗脑与反洗脑”类的知识普及,尤其是针对中国人一些容易被极权利用的心理和思维弱点,他写了《天朝民众的心理分析:圣君情结》、《天朝民众的心理分析: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各种’一元化‘思维谬误——从“星座理论”到“共产主义社会”》、《扫盲逻辑谬误——以五毛言论为反面教材》等文章。
其次,他也很看重民众的“政治素质”。第一是“政治常识”:人们至少能搞清楚基本的政治体制,理清“国家、政体、公民、政府、政党”等概念的含义,明白“人民”和“公民”的区别,“人权”和“民权”的区别等等。他为此撰写了很多政治扫盲文章,例如《扫盲常见的政治体制》、《聊聊天朝的政治体制》、《政治常识扫盲:澄清’言论自由‘的各种误区》等等。
第二是要有明确的“政治立场”,比如说是信奉社会主义还是信奉资本主义,或者是更认可它们衍生出来的各种小流派。因为“如果民众缺乏清晰的政治立场,就无法形成明确的政治诉求——这当然对推动政治变革不利。”另外,如果对其他的政治立场一无所知,一旦发现马克思主义行不通,人们也会陷入茫然的境地。
第三要认清自己的“政治价值观”,也就是一个人认为在政治上看重哪些东西,比如说有人认为“个人”比“国家”重要,或是“自由”比“平等”重要,而另一些人则反之。“政治价值观”也决定了一个人会持有什么样的政治立场。最后,如果立志于更多地参与政治、进行政治讨论和研究,那么了解相关的“政治理论”知识也是很重要的。
因此,为了帮助读者打开眼界,进行比较和借鉴,编程随想也不忘阐述和分析别的国家的政治体制和政治运动,这方面的一些代表博文为:《聊聊美国政体中的权力制衡——不仅仅是三权分立》、《美国选举制度为啥这样设计?——兼谈其历史演变》、《最“纯正”的共产主义政权——红色高棉简史》、《台湾民主运动与独立运动简史》等。
编程随想认为,民众的政治素质对于成功推动革命至关重要,因为革命不仅是推翻旧制度,更重要的是重建新制度。如果广大民众的政治素质不够,就会出现只破不立的局面。再者,如果大多数民众缺乏政治素质,无法有效地监督和参与社会治理,就很可能给某些野心家以可乘之机,导致革命成功之后,再次出现一个新的独裁政权。
五、面对来自当局的骚扰和威胁,选择坚守墙内
编程随想的长期活跃也给他招来了很多威胁。据他的文章记录,2016年两会前夕,在他将《太子党关系网络》开源道GitHub上之后,中国当局借用一个“半官方”的组织“中国网络空间安全协会”针对这个项目的某篇文章向GitHub的网管发去了一份“删除令”,称其平台上的“zhao”项目诽谤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导人习近平。这是自2014年以来 GitHub公布的史上第6个,也是来自中国的第一个“删除特定项目要求”,此前的5项都来自俄罗斯。之后GitHub对编程随想的“zhao”项目进行了选择性屏蔽,导致墙内的网民无法正常打开这个项目。
这次的删除令由于被GitHub曝光,引发了端传媒等主流媒体的报道,使得这个项目引起了更多人的关注。编程随想因此发表了“获奖感言”,高调庆贺自己戳中了中共的痛点,并且挑衅道:
“俺很清楚:自己老早以前就被六扇门盯上了(2011年发博文鼓吹“茉莉花革命”的时候)。这么多年过去了,六扇门连俺是男是女、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都一无所知。这是六扇门的耻辱啊,同志们!网监部门的警察同志们要加倍努力啊,否则你们怎么对得起“远超军费的维稳费用”啊??!!”
2017年5月,因为持续遭到骚扰和攻击,他发表了文章《庆贺本博荣获“更高级别朝廷认证”——谈谈近期的“账号入侵、刷屏、钓鱼”》,记录了近期的异常事件,包括博客被大量重复或无意义的留言恶意刷屏,出现了疑似钓鱼的冒名者,然后是他又收到了Google的警告“检测到由政府支持的攻击者可能正试图盗取您的密码”,这是继2011年的“茉莉花革命”后,编程随想第二次收到Google的类似警告。他于是推测,“这两次入侵企图,都是来自天朝的御用骇客”,区别是上一次主要是因为高敏感度的”茉莉花革命“,而这次是针对“编程随想”本人而来,这也说明他获得了“更高级别的朝廷认证”。
也是在这篇文章里,他详细地和读者交代了“2周静默期”的规律,并和读者约定,如果自己有一天不告而别超过14天,如何去判断他可能的遭遇。
编程随想对自己的网络安全技术自信到近乎“狂妄”,他时不时便对着朝廷“放狠话”,并将“朝廷想抓俺而不可得”当做荣誉。在开博满十周年的2019年,他又写了一篇文章《为啥朝廷总抓不到俺——十年反党活动的安全经验汇总》,详细地把自己方方面面的网络安全经验传授给读者,在“本文的目标读者”一栏里,他写到:
“开博这么多年来,有一个感慨——(在墙内)很多具备政治素质的人,缺乏信息安全的技能,所以他们无法利用互联网与党国斗争。”“虽说墙外已经有很多民运网站,也有很多民运人士开设了社交网络(SNS)帐号。但他们毕竟生活在墙外。天朝的民主化进程,不可能光依靠海外人士,关键还是需要靠咱们这些生活在天朝的民众。所以今天这篇,首先是为了帮助那些【有志于从事反党活动的网民】。”
他的高调作风和越发严峻的政治环境让很多读者为他捏一把汗,面对始终存在,且不断增加的安全风险,编程随想也曾谈到“肉身翻墙”这个选择。他说:
“每当有热心读者担心本人的安危,其中有些人就会提出“肉身翻墙”的建议。(所谓的“肉身翻墙”,不外乎就是“移民、偷渡、政治避难”之类的招数)
俺很感谢他们的关心。但老实说,暂时还不考虑这事儿。之前在博客评论区讨论过此话题,已经聊了很多理由。俺不想把之前的讨论重新贴到这里,会显得太唠叨。此处只简单引用经典影片《V怪客/V字仇杀队》(洋文叫“V for Vendetta”)里面的一句台词(是 Evey 转述她父亲的一句话),大意是:
如果敢于反抗的人都离开了,那他们就赢了。
俺想继续留在这个奇葩的天朝。与党国斗,与权贵斗,其乐无穷 :)”
六、写在最后:纪念他,和这个年代中所有我们拒绝遗忘的人
编程随想消失之后,co-memory在文章《被捕、病逝、主动静默,编程随想停更事件长文分析》里的最后,提出了4点作为编程随想的支持者可以去做的事情,包括“抵制恐惧、传播编程随想的博客”、“将编程随想的故事拍成电影”、“将编程随想的博客翻译成多国语言介绍给自由世界”,以及建立“联盟式博客群”,延续编程随想所发起的社群,甚至帮助他写完没有完成的系列文章。
在“将编程随想的故事拍成电影”的部分,co-memory将他心目中的传说写了下来:
“编程随想的故事就是《V字仇杀队》的中国现实版。编程随想在已知自己身患慢性病,生命不多的岁月里,抓住每一分钟坚持十二年,不止启蒙了上百万人,也揭露了极权政府不过是只纸老虎。编程随想每一步都不出差错,耍得地球上最强大的高科技极权朝廷的鹰犬团团转,每年耗费朝廷维稳经费不知多少亿,最终安全地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留给朝廷一堆可能永远无法破解的迷,给六扇门留下一个永远无法报复的天大的嘲讽。而这一切都是在上百万说中文的读者的共同见证之下真实发生的,是数百万人内心深处不可告人的共同记忆。”
2021年就要过去了,感谢中国数字时代的读者阅读完我们《年终专题》的最后一篇文章。最后,我们想以创始人萧强在2014年为编程随想写的一段话纪念他,和这个年代中所有我们拒绝遗忘的人:
“我希望未来的人们,会记住为了这自由一天的到来,在所有那些实名的、匿名的、无名的点滴抵抗行动的背后,一个个真实的生命,以及他们的智慧、勇敢、坚持和牺牲。而 “编程随想”和它的作者,即使今天我们还不知道他的真名实姓,打开他的一篇篇博文,每一个读者都会看到,这就是21世纪的中国人,在网络上抵抗专制,争取自由的真切证明。”
附:“2021年度人物”其他候选者:
黄雪琴是中国独立记者,女权活动者,曾发起《中国女记者性骚扰调查》,参与多起#MeToo案件的报道,并为性侵害受害人提供帮助。2019年,她因记录香港“反送中”大游行而遭广州警方拘留,后改为指定居所监视居住,半年后才获释。2021年秋,黄雪琴原计划于9月20日前往萨塞克斯大学留学,但在赴英国前一天,她与友人王建兵一同被广州警方秘密抓捕,至今未获释。
张展是中国公民记者,她曾任律师,后因参与维权而被当局吊销律师执业资格,也因多次批评政治而遭到警察传唤和骚扰。在2020年中国新冠疫情爆发期间,她前往武汉调查与报道疫情实况,后遭到上海警方跨省抓捕,并以“寻衅滋事”为罪名起诉到法院。2020年12月28日,张展被判处有期徒刑4年。狱中的张展坚持绝食抗争,致身体虚弱,生命垂危,张展的亲人朋友和关心她的公民向司法机构发起了救治张展的呼吁。
弦子是著名的MeToo案件——弦子诉朱军性骚扰一案的当事人。2018年米兔运动期间,她公开讲述自己曾在2014年中央电视台实习期间,遭到主持人朱军的性骚扰,引爆了舆论。本案在2020年12月2日第一次开庭时,上百人自发到法院门口声援,网络上更有大量关注,是近两年来难得一见的公民活动,也引发了审查的大力打压。2021年9月14日在海淀法院第二次开庭,宣判弦子提交的证据不足以证明朱军对其进行性骚扰主张,故驳回了她的诉讼请求。
邹幸彤是香港大律师、社会活动家、前支联会副主席。支联会全称为“香港市民支援爱国民主运动联合会”,于1989年在香港支持八九民运(六四)的全球华人大游行中成立,曾连续30年无间断举办六四游行、维园烛光聚会,最终于2021年9月25日解散。邹幸彤于2010年加入支联会做义工,六年后担任副主席。2021年6月3日,香港警方以疫情为由,二度反对支联会举办维园六四烛光晚会;而邹表示会以个人名义到场。翌日,她被警方以“涉嫌宣传未经批准集结”为由拘捕。9月9日警方对邹幸彤的指控改为“煽动颠覆国家政权”,12月9日,邹幸彤与其余8人因六四集会被判罪成,邹幸彤获刑1年。
黎智英是已经停运的香港壹传媒和《苹果日报》创始人,也是香港知名的企业家、社会运动人士和政治人物。黎智英受到六四事件的影响而进入传媒行业,创办《苹果日报》,常年关注敏感议题,不惧批评中国政府,并在香港运动期间坚持异议立场。2020年,黎智英及身边人以违反“国安法”为由遭到两次逮捕,最终在2021年4到5月份,因“非法集结”和“组织非法游行”两项罪名被判监禁20个月。期间壹传媒也多次遭到警方搜查,资金被冻结,《苹果日报》最终迫于压力关停,在2021年6月24日出版最后一份实体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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