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闻评论|张雪峰配享太庙,新闻人奋起驱魔|舆论手札
现时的记者节,重点不在于是以宣传的名义过一个祥和安乐的节,还是以新闻的愁绪过一个今不如昔的节,独独在于思考以下问题:“张雪峰配享太庙”这个梗中之恨当如何破之?至少六七十万新闻业者当有愧疚与不甘,不该假装无视这个问题。
20多年来,要说新闻界别有什么弥散无解的心结,或许就是从“新闻无学”过渡到“张氏配享太庙”。前者,业者或能靠管制红利略微纾解;后者,则绝无可能一笑而过。心结郁结在内,同怀视之尚能一笑而过,唯独心结源于外界蔑视,卧薪尝胆只算起步。
本世纪前十年,新闻界赖以自夸的成就是由一批先进的市场化报纸创造,广电、网络都沐浴在最后的好时光中。微博以降,新闻界一切坚固的东西消失。再五年,传统新闻界的瓦解加速,目前只靠新闻牌照赚取在舆论场的喘息之机。
从庇护新闻的媒体生产机制而言,原本党媒-市场化媒体的业态模式已经崩解,融媒体作为一种替代的方式,至今还在艰难的探索中。融媒体的最大漏洞,是将广电、报纸、网络的三个业务边界拆除,可危机并没有因此消失,反而融汇成一体。
从新闻生产角度来说,融媒体作为组织方式,以及媒体生产关系的新结构,并没有迸发出比从前更高的生产力。从许多方面来看,融媒体都是一种权宜之计。如果它不能将新闻生产置于核心位置,那它因此失去的东西会远比它建造的多得多。
90后、00后一代的记者,实际上处在与前几个世代很不一样的新闻生产环境。或许新闻专业主义的技术可以靠个别的、偶然的机会传承研习,但价值断层所带来的人才断层已经无法避免。新闻的新旧之别,实质上是新闻人的新旧之别。
融媒体被过度谈论及不恰当依赖的情形,很有“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的无奈之感。这当然包含复杂的局面变迁,要改变新闻时代曾经的集团化组织方式,却要承担比集团化阶段更尖锐、内在冲突更强的角色担当,新闻就成了最容易被牺牲的部分。
迄今为止,新闻业务所寄身的大众媒体,仍未找到融媒体的最佳状态:对内,它成为消融新闻生产资料的黑洞;对外,它又因为新闻力不足而无法融入翻天覆地的内容天地。如果真融假融是试金石,似融非融就是常态,不融无融亦是现实。
当前新闻界的最大矛盾,是数以万计的持牌记者队伍薄弱的新闻生产力,无法匹敌混乱无序品质低劣的舆论设置。舆论场中的二八定律明显,极少数新闻媒体生产了八成以上的新闻产品,大量的省市级新闻机构在新闻现场的“附近”奄奄一息,坐以待毙。
有人说,融媒体的组织方式之变,是应媒体性质重新定向之变。这或许是最早期的情况,但时至今日,情况很不一样了,深刻的原因是“人人都是媒体”的传播格局下,机构媒体的管制红利消失,不生产新闻的媒体跟自媒体毫无二致,甚至更差。
如果要想第26个记者节过得不那么糟心,从现在开始,但凡有新闻业务或新闻追求的媒体,都应该把新闻作为业务链条的起点与核心,在新闻生产、传播、舆论制造各个环节增加新闻的影响力。一切不生产真正新闻的融媒体都是耍流氓,起码有这个觉悟。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此“山”何处?舆论场是也,新闻必须在舆论场中发挥设置议程、霸占议程的决定性作用。舆论不一定因新闻而起,但新闻一定要成为舆论场硬通货。此“贼”何谓?就是新闻的取消主义,新闻专业的虚无主义,以及新闻生产的机会主义。
张雪峰配享太庙,是社会大众对新闻最极致的嘲笑。老实讲,这种嘲笑在许多时候是新闻业界应得的。新闻生产跟不上社会大众的信息需求,一旦后者迷失在垃圾信息农场种不可自拔,就愈发恶评新闻的价值。可即使这样,社会大众也不是新闻的敌人。
即使在新闻生产较好的久远年份,社会大众也不是新闻的同路人,他们今天沉浸在“人人都是传播”的乐观情绪中,不是他们的错,而是新闻无力参与构建信息格局的结果。张雪峰配享太庙,但只有张雪峰的太庙,是群魔乱舞的太庙,新闻人就是驱魔人。
记者节的浮夸气氛年复一年,以宣传的成就来号召新闻凝聚力,是为别扭至极。宣传与新闻或有贯通之处,可新闻生产若不能清晰地被界定出来,节日就会走上煽情或悲情的歧路。记者节早已不配庆祝之意,新闻界破碎的全貌令它只剩警醒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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