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谎言
漫天谎言
彼得·波莫兰契夫的新书是一部虚假信息时代的编年史
现在重读彼得·波莫兰契夫 (Peter Pomerantsev) 的第一本书会有一种眩晕感。这本在 2014 年出版的《俄罗斯，实境秀》(Nothing is True and Everything is Possible) 是作者本世纪初在俄罗斯电视行业工作经历的回忆录。现任伦敦经济学院研究员的波莫兰契夫在 2006 年时是一名制片人兼导演。他第一次在莫斯科参加会议期间，听俄罗斯的一位大牌电视节目主持人说道，「我们都知道 (俄罗斯) 没有真正的政治，但我们仍然必须让观众感到有正常的政治生活。」要提出问题的是，「本周谁是我们的敌人？」政治报道应该像「电影一样」！
这本书被誉为是对普京治下俄罗斯符号学的深刻洞察。但可怖的是，在英国脱欧、特朗普、剑桥分析、杜特尔特和博索纳罗的年代也可以看到书中所描绘的那些诡计：虚假的叙事、捏造的敌人、重新定义事实、大规模操纵民意。甚至书的标题 (引自汉娜·阿伦特 [Hannah Arendt] 的著作) 看起来也适于形容眼下被社交媒体影响的西方世界，就和形容十年前的俄罗斯一样贴切。
现在，作者根据当前的情况更新了自己的分析。在《这不是宣传》一书中，波莫兰契夫问道，如果俄罗斯其实「早已是将到来的时代的前兆」呢？在回答这个问题时，他从身份政治讲到很多媒体对客观性的背弃，从菲律宾记者在网络上受到的那种可悲的似曾相识的骚扰，讲到伴随俄罗斯入侵乌克兰而发起的「信息闪电战」。这一次，他论述的范围跨越整个欧洲并延伸到中国、美洲和中东，让他得以在「反现实的战争」分散但相似的局部战役之间建立起对论证有益的连接。
《俄罗斯，实境秀》是一个内幕人士的自述。而在新书中，波莫兰契夫扮演了一个更传统的研究员和记者的角色。他接触那些信息时代的江湖骗子，以及试图抵制或揭露他们的理想主义者们。他详述了社交媒体如何变成了坏人的武器，虽然他没能筛选出那些想做好人的人的影响——渴望让世界变得更美好的乐观的科技派们。他揭示了用来推动和平革命的数字工具如何被独裁者利用。
波莫兰契夫在书中记述的个人经历有一部分是间接观察：他用感人的笔触把他的父母伊戈尔 (Igor) 和莉娜 (Lina) 的故事交织进自己的叙事中。他们在苏维埃乌克兰是异见人士，生活在严酷的审查制度下和随时会被逮捕和审讯的恐惧中；最终他们因持有和传播地下出版物被流放。后来他们经奥地利和德国迁往伦敦，在那里伊戈尔为 BBC 的俄罗斯分部工作，陶醉于可以随心所欲地表达所思所想的自由之中。
20 世纪专制政权对信息的严格管控与当今媒体环境的自由放任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这本书具有了令人不安的力量。过去，专制国家把精力集中在压制它们不喜欢的新闻和观点上；如今，一些专制国家同时还会让大量不同的观点充斥于媒体。过去，它们推动单一的意识形态；如今，它们上演变形记，谁也不知道它们到底主张什么。过去，宣传往往是为配合军事行动而搭台唱戏；如今，打仗可能就只是为了给宣传提供影像。
「不能说服他们，就整懵他们。」这是一个古老的政治格言。但是，现在践行它的成本之低、范围之广是前所未有的。如果电视时代的政治必须被描绘成电影，现在的秘诀就是要让它看起来像是对现实的记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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