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的恐慌
蜡的恐慌
越野滑雪的氟化小秘密
Cross-country skiers race in Wisconsin in 2013.
Photograph by Jake Stangel
十年前，在一场大赛前夕，我成了一名真正的越野滑雪运动员。我站在滑雪商店的登记台前，眼巴巴地看着一种火柴盒大小、每克 5 美元的黄色滑雪蜡。一想到把这个小的圆片涂抹到滑雪板底座上可能带来的荣耀和速度，我就感觉血脉贲张，激动不已。我掏出 100 美元买了那种蜡，我几乎可以肯定，因为它，我滑 50 公里时能快好几分钟。我怎可能不买它？含氟滑雪蜡的作用简直难以置信，以至于在提到它时，其他滑雪者有时会用上宗教般虔诚的语气——「这是我经历过的最快乐的事情，」加德纳 (Andrew Gardner) 谈到在氟化板上滑行时说，「它太出乎意料了。」加德纳一直是美国佛蒙特州明德学院 (Middlebury College) 北欧滑雪队的主教练，最近刚刚卸任。
加速最快的氟化蜡中含有合成的氟基化合物全氟辛酸 (perfluorooctanoic acid，简称 PFOA)，其长长的聚合分子主链中含有 8 个完全氟化的碳分子。该化合物中的明星成份是氟。这种元素与碳形成的化学键比它与其他任何元素形成的都更紧密，并且当温度接近或高于摄氏零度时，它会产生一个屏障，隔绝减缓滑雪速度的水分。氟非常不活泼；它几乎不与任何东西黏合。正因如此，全氟辛酸乃是特氟龙 (Teflon) 的关键成份。当消防队员将含有全氟辛酸的泡沫喷洒在火焰上时，它会产生隔绝空气的效果。
你可能已经猜到了，全氟辛酸对环境有害。大量研究都表明，由于使用含有全氟辛酸的消防泡沫扑灭飞机起火，机场附近的饮用水受到了污染。2010 年，在瑞典的瓦萨滑雪节 (Vasaloppet) 后，科学家们对当地的雪和土壤进行测试，发现它们受到了碳氟化合物的污染，这些碳氟化合物可能引发癌症、肝脏损伤、出生缺陷、高血压和中风。瓦萨滑雪节是世界上最大的北欧滑雪赛，有 3 万名选手参赛。
A bar of Swix high fluoro ski wax.
Photograph by Evan Ortiz for Bloomberg Businessweek
欧洲化学品管理局 (ECHA) 将于 2020 年 7 月禁止销售、生产和进口含有全氟辛酸的所有产品。C6 碳氟化合物看起来也将于 2022 年在欧洲被禁 (此类化合物毒性稍低，对滑雪者来说也不那么神奇，分子主链只有六个全氟化碳分子)。同时，美国环境保护署 (EPA) 正对大量的美国蜡供应商展开调查，被调查公司中就包括 Swix Sport USA，而其挪威母公司 Swix 生产了全球约 60% 的氟化滑雪蜡。
Swix Sports USA 拒绝了记者关于美国环保署调查的采访请求。环保署在一份电子邮件声明中说，某些蜡违反了《有毒物质控制法》(Toxic Substances Control Act)。该机构不愿意评论为什么一些氟化滑雪蜡仍然在商店和网上销售。它在声明中说，「作为一个政策问题，本机构无法讨论合规监测问题。」
很多滑雪人士猜测，美国环保署禁用氟化蜡只是时间问题。自 2009 年以来，Swix Sport USA 一直在努力寻找一种提速效果堪比氟的环保蜡。总部位于美国明尼苏达州水城 (Watertown) 的 Fast Wax 也在进行试验，并计划停止争夺氟化蜡市场的份额。「为什么要为铁达尼号 (Titanic) 上的躺椅而战呢？ 」该公司老板凯特 (Casey Kirt) 说。事实上，1980 年代末首次进入市场的氟化蜡从未真正成为一个赚大钱的品项。在速度滑雪人群中，它并不是非常受欢迎 (在三分钟的快速直线滑雪中，它的好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它在全球的年销售额仅约 5000 万美元。尽管如此，氟化物长期以来仍一直困扰着数千名聚集在北欧滑雪的运动者。
美国佛蒙特大学 (the University of Vermont) 的北欧滑雪教练韦弗 (Patrick Weaver) 说，每当他用氟化物打蜡时，他都会戴上橡胶手套，套上一个价值 1200 美元的真空包封面罩——面罩里装有减轻毒性伤害的风扇。「这东西对我们的身体不利，」韦弗说。他和我谈到的一份 2011 年北欧人调查结果显示，滑雪技术人员血液中的碳氟化合物含量是非滑雪者的 45 倍。「而对我来说，这是我的职业。」
在韦弗的推动下，现在东部校际滑雪协会之间的大多数比赛都禁止使用氟化蜡。许多美国高中联盟同样只允许更便宜、效果小一点的碳氢化合物蜡，部份原因是昂贵的氟化物给富裕的选手带来了优势。但是，禁令很难运行，因为没有廉价的方法可用来测试滑雪板是否被氟化。去年，在挪威滑雪联合会禁止 16 岁及以下儿童参加的所有比赛中使用氟化物后，它向一家实验室支付了大约 6000 美元，请后者帮忙检测 48 个滑雪板 (48 名青年选手每人一个)。结果显示，12 个滑雪板上有「强烈迹象」(strong indications) 显示它们已被氟化物处理过；还有 12 个滑板上属于有「迹象」indications)。这些结果是否意味着很多挪威儿童不老实？不一定的。这种新的测试方法可谓「过度敏感」(hypersensitive)——即使在滑雪板上使用过沾染上碳氟化合物的蜡刷，那也可能测出作弊的「强烈迹象」。
北欧滑雪世界杯的管理机构国际滑雪联合会 (Fédération Internationale de Ski) 没有禁止使用氟的计划。滑雪世界杯的关键比赛能够吸引约 1400 万欧洲电视观众。世界顶级的北欧滑雪运动员克莱博 (Johannes Klaebo) 和约豪格 (Therese Johaug) 都是挪威人，每年能赚到约 100 万美元。鉴于这么大的利益受到威胁，一个问题就出现了：当氟化蜡在大多数比赛举办地欧洲被禁后，支持使用它的人会有什么样的极端反应呢？
一些滑雪人士正在为一个反乌托邦的未来而战斗。「我必须相信会有黑市出现，」不久前卸任教练职务的加德纳说。他现在经营着一家位于佛蒙特州的体育营销公司。「人们会作弊吗？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滑雪商店老板问道，「我知道他们有能力这么做，因为我是卖蜡的。」
我最近一直在考虑怎么处置已用一半的氟化蜡块，它在我的地下室中，像一块违禁宝石一样闪闪发光。欧洲化学品管理局建议不要将氟化物送到垃圾填埋场 (会污染其他东西)，所以我将在下一场比赛中使用它。为何不？再体验一次让人血脉贲张、超乎自然的速度——我的要求就这么高，就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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