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猎人
金属猎人
Anthony Lipmann 主要从事稀有金属业务，他走遍各地寻找这些金属的踪迹
Lipmann at a rhenium processing plant in Chile.
Photograph by Cristobal Olivares for Bloomberg Businessweek
想像一下，有个储物柜塞满了十亿个信封，其中只有一个信封里放着一张 10 万美元的支票。你会努力把它找出来吗？李普曼 (Anthony Lipmann) 就会这样做。十亿分之一就是铼元素在地球地壳中的含量，铼属于所谓的稀有金属，这些金属以两个原因而闻名：难以获取，同时对特定行业来说又极其重要。这就是为什么李普曼对稀有金属情有独钟。让我们摆脱地球束缚的科技越多，我们就会发现，我们与自己全然不知是否存在的自然元素之间的联系越多。
李普曼就像个拾荒者。他的总部位於伦敦郊外，而他本人在大宗商品市场的偏远角落谋生，寻找最不可能找到的东西，捡起别人不要的宝藏。他的商业模式看似简单：找出制造商需要的稀有金属，弄清楚如何获取，然后在供应链出现缺口时出面。他的大部份存货 (包括锗、锆、钌、铟、碲、铪、钽和钨等) 都存放在英国和其他欧洲国家的仓库里，随时可以发货。「我的指导原则就是需求，」他说，「如果有人想在产品中使用某种金属，即使有毒或者有放射性，如果真的是用于工业用途而不是制造武器所需，我认为这就是参与进来的正当理由。」
铊就是很好的例子，虽然这种金属不在李普曼的存货之列，因为铊可不是好东西。铊曾经是老鼠药，却在科技时代找到了新的用途，包括制造高级文档扫描机的镜头。但是由于含有剧毒，铊在许多国家受到严格管制。因此，当日本板硝子公司 (Nippon Sheet Glass) 意识到需要一些铊的时候，这家日本公司的主管联系了李普曼沃尔顿公司。
Codelco’s Chuquicamata open-pit copper mine.
Photograph by Cristobal Olivares for Bloomberg Businessweek
该公司花了两年的时间，才找到了铊的踪迹，这批金属是 1980 年代在哈萨克斯坦生产的，然后不知何故运到了荷兰鹿特丹的一个仓库。欧盟的规定意味着这些铊无法运走，但是经过大约一年的争取和夜间重新包装，这些货物开始踏上前往日本的旅途。这些货物分批运输，但是每一吨铊都大有帮助，所以日本人很高兴。「我现在扫描一张文档都能得到极大的乐趣，」李普曼说，他的劳心费力得到了 900 万美元的报酬，「我们可能为此提供了一点铊。」
7 月底，我们在智利北部找到了他。李普曼站在丘基卡马塔铜矿 (全世界最大的露天铜矿之一) 的边缘，看着巨大的卡车装载着数百吨的矿石在下面来回穿梭。从这个高度看下去，卡车就像是沙箱玩具。
Rhenium pellets.
Photograph by Cristobal Olivares for Bloomberg Businessweek
稀有金属通常与铜这样储量更丰富的金属同时被发现。智利在铼产量排行榜上名列第一，智利国家铜业公司 (Codelco) 去年的铼供应量约占全球总产量的 7%，其中大部份来自丘基卡马塔铜矿。铼金属呈银灰色，密度极高、耐热性好。少量的铼与镍相结合产生一种高温合金，能够使喷气引擎的浆叶承受极高的温度而不会变形。这使得涡轮机效率更高，也是铼金属的需求持续上升的原因。
大约十年前，铼金属的价格上涨了 12 倍，因此企业想出了回收铼的方法，导致价格暴跌。这种金属仍然必不可少，可是 2018 年的年产量仅有 50 吨左右，对于规模较大的贸易公司来说，这个市场太小众了。不过，李普曼的口头禅是「低产量，高价值」，他仍然是铼金属的拥趸。
由于稀有金属的价值可能在一夜之间飙升，也可能随着新技术的出现而迅速暴跌，因此无论是生产商还是消费者，都不希望自己的资产负债表上有不必要的存货。李普曼将承担这种风险。不同于那些坚持撮合买卖双方以换取佣金的经纪人，他购买、运输和保存金属货物都没有对冲风险，受到市场变幻莫测的影响。
有一次，一位客户违约了，最终让李普曼在仓库里存放了大约 1.5 吨的铼。这让他几个晚上都睡不着，直到他在英格兰北部搜索垃圾场时偶然认识的联系人告诉他，劳斯莱斯股份公司 (Rolls-Royce Holdings) 需要使用铼设计全新的喷气引擎。1990 年代，李普曼签订了这份合约，此后他一直在保存这些金属。对他来说，这个故事足以总结金属商人的生活：「成本完全暴露于风险之中。幸运的是，你得到了客户。」
Featured in Bloomberg Businessweek , Sept. 2, 2019.
Photograph by Tommy Trenchard (neon), Shawn Records (sodium), Christie Hemm Klok (berkelium), Carlotta Cardana (gold), and Kiliii Yuyan (neodymium) for Bloomberg Businessweek
目前，李普曼对锗很有兴趣，这种金属既能制造光纤电缆，还用于太阳能产业。这个市场很小，但最近供应受到了限制。「我昨晚处理了 10 公斤锗废料，」他说。「我是在晚上 10 点做的这笔交易。」
李普曼起初坐火车去伦敦面试，在一家小金属经纪公司找到了工作。那是伦敦金属交易所 (London Metal Exchange) 未经变革的岁月，这个领域充斥着粗野的伦敦东区年轻人，他们醉心于在午饭时喝得酩酊大醉，热衷于拳脚相加，把同事绑在电梯里的椅子上，让他们受尽折磨。尽管出身于上流社会，李普曼还是透过招揽大客户 (尤其是一位每天订购数千吨铝金属的客户) 获得了认可。然而，他还是渴望大展拳脚，历史给他带来了机会。前苏联到处都是精通冶炼技术的工厂，在苏联解体后，金属开始从东方流向西方。李普曼重新开张了他父亲搁置已久的生意，这家公司轻松地冠上了他的名字。随着消息传开，传真也源源不断。他要 T-42 坦克有什么用？米格飞机的机翼怎么样？这些军用装备 (有些来自黑市) 既含有大量的普通金属，也有更有趣的材料。他津津乐道地谈起一种特殊类型的镁。
Lipmann writes in his journal after a visit to Chuquicamata.
Photograph by Cristobal Olivares for Bloomberg Businessweek
在参观俄罗斯和其他前苏联加盟共和国的潜艇基地、发射中心和垃圾场时，李普曼遇到了一些卖家，他们有时铤而走险，往往充满绝望。「我们达成了我原本不应该的交易，」他说。首选的支付方式是现金，通常是美元 (比如 10 万美元的大额支票)，而乐于伸出援手的爱沙尼亚银行为交易提供了便利。「那里真的是牛仔 (Cowboy) 的地盘，但他能够占据市场并取得成功，」伦敦沃根资源有限公司 (Wogen Resources) 的金属交易员亨特 (Douglas Hunter) 说，亨特曾在 1990 年代与李普曼共事。
在西亚国家亚美尼亚，李普曼被人领着长途跋涉，穿过种着番茄和青瓜的田地，来到了一个猪圈。他担心这是骗局或陷阱，但事实并非如此。猪圈里有个用钛制成的伏特加蒸馏器，这件东西曾经属于国家。李普曼伸手抓住了这个仪器，他的同伴认为这是购买的承诺。他完成了这笔交易。他说，「你买下这个是因为你走了六个小时，有所收获。」李普曼赞同「原子没有忠诚」的观点，他试图不让政治干预生意。他说，只要在欧洲法律允许的情况下，「如果伊朗向我提供铼，我就会购买」。尽管如此，他也为自己设下限制：北韩和刚果共和国是他不会与之打交道的两个国家。他说这些国家的腐败现象很普遍。
Lipmann visits Chuquicamata’s cemetery.
Photograph by Cristobal Olivares for Bloomberg Businessweek
不过在商机出现时，他当然乐于从政治中获益。持续升级的全球贸易战就是个绝佳的例子：国家之间创建的壁垒越多，像他这样的中间商就会有越多的工作要做。「这将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他笑着说。而他依然保有记者对世界的好奇心。在智利，他的行程既是向历史致敬，也是从中窥见未来。他要求主人绕道前往丘基卡马塔的墓地，他一边在矿工的坟墓之间漫步，一边在日记里记下笔记。在智利人、玻利维亚人和巴西人中间，埋葬着斯马特 (Ernest Alexander Smart)，他于 1885 年 9 月 28 日出生于英国杜伦 (Durham)。这提醒人们，李普曼并不是第一个被吸引到这片矿产丰富的沙漠的英国人。
下一站是智利国家矿业公司的铼工厂，这座明亮的橙色和绿色相间的建筑位于梅希约内斯港区，距离矿场有三个半小时的车程。冶炼过程是工业秘密，不过简单地来说，就是在提炼铜金属的时候分离出富含钼的物质，经过焙烧除去硫，从产生的气体中获取铼。经过几个步骤后得到的是金属颗粒。李普曼对此印象深刻，在参观结束后，他宣称这座工厂是生产「铼的美国太空总署」。
Lipmann, right, at the rhenium plant in Mejillones.
Photograph by Cristobal Olivares for Bloomberg Businessweek
整个提炼过程需要大约两个月的时间，所以即使价格很低，供应商的反应可能仍会很慢，这意味着李普曼认为其增长潜力很大。他说，除此以外，金属流行趋势也在不断重复。作为核工业的副产品，锆过去主要用于提高铜合金的硬度，现在却是他称为「令人难以置信的新世界」的重要元素，这种非晶合金现在应用于兼容 5G 的手机中。李普曼有些库存是他在 20 年前购入，可能是凭借直觉或者是精心策划的投资。他说自己喜欢这些金属，只因它们闪闪发光。
文章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