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充电宝是如何活下来的?

2019-10-17 原文 #Nei.st 的其它文章

很多人不知道,共享充电宝比共享单车问世更早。来电成立于 2013 年 12 月。13 个月后,摩拜单车才出现

两年多前,共享充电宝走到风口,资本疯狂下注。

在这波浪潮中,聚美优品创始人陈欧也跻身其中——投资「街电」3 亿人民币。当时,万达公子王思聪觉得可笑,随即发朋友圈戏称:「共享充电宝要是能成我吃翔,立帖为证」。

如今,出乎王思聪意料的是,故事发生了反转。

聚美优品 2018 年财报显示,街电共享充电宝业务包含在「服务与其他收入」下,该项收入由 2017 年的 1.8 亿元增至约 9.3 亿元,在总收入的占比由 2017 年的 3.1% 激增至 21.7%。「这主要归功于街电的共享充电宝业务。」

其他几家头部企业也公开表示实现了盈利。移动互联网大数据监测平台 Trustdata 发布的报告显示,2019 年,共享充电宝市场全年的用户规模已达 1.5 亿人次。

当年频遭质疑的共享充电宝,为何活了下来?

怎么赚钱?

很多人不知道,共享充电宝比共享单车问世更早。作为最早的共享充电宝公司,来电成立于 2013 年 12 月。13 个月后,摩拜单车才出现。

但起得早并没有什么用。共享单车火爆了,而共享充电宝却足足等了四年才等到风口。2017 年春,共享充电宝市场共获得超过 40 家企业机构的 16 笔融资。

2015 年,来电的柜机摆在深圳街头的时候,来电团队管它叫「自助租借充电宝」。

在北京建外 SOHO 东区的办公室,来电 CMO 任牧对南方周末记者笑称,「直到 2017 年,媒体开始讲『共享充电宝火了』,我们才坐在一起研究说,要顺应大家的认知,我们干脆从了吧。」

共享充电宝本质上是分时租赁的租赁经济。它有两条盈利渠道:充电宝租借、广告费。

多位业内人士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广告收入在总盈利中的占比不到一成。租售费用才是营收的大头。

南方周末记者走访北京、武汉、广州、昆明等地发现,大部分充电宝租金和同一场景下的矿泉水售价一致,以 2–3 元/小时居多。

南方周末记者以客户身份咨询深圳市飞天鹰科技有限公司了解到,一个 10 个机位的共享充电柜价格在 930–980 元,普通充电宝的价格为 68 元,这样一套设备的成本约 1600 元。如果批发量大,价格更低。飞天鹰科技是一家专注研发和生产各种电源产品的企业。

按每天借出两个充电宝、租金 2 元/小时、充电宝从满电用至无电需 2 小时来计算,这台共享充电装置能在 200 天左右回本,接下来的租金即净赚。

而正常充电宝能充放电 500–700 次,至少能用一年,使用频次不高的话能用两三年。因此,共享充电宝的回报率一直为业内人士津津乐道。

除了租金,租售费用中还有一部分来自被扣除的用户押金。

来电 CMO 任牧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有 5‰–6‰ 的充电宝,由于用户遗失或超时未还,相当于卖掉,这部分用户的押金会被系统自动扣除。目前市面上,街电、小电、怪兽的押金为 99 元,云充吧、来电的押金是 100 元。

电商专家李成东向南方周末记者指出,在所有的分时租赁行业里,共享充电宝是最佳选择。共享充电宝在使用过程中,机器损耗小,且运营成本低,并能在不同场景下差别定价,且收费较高。此外,充电宝不影响市政市容,也没有负面舆论。

欲速不达

尽管共享充电宝的商业模式没有问题,但门槛低、技术含量低,导致竞争激烈。所以,最初的共享充电宝企业,都在考虑如何更快抢占阵地。

2017 年 5 月,街电烧光 3 亿,在全国 21 个城市铺设柜机近 4 万台,投放移动电源 20 多万个。小电创始人兼 CEO 唐永波亦公开表示,年底将在全国铺设 360 万台充电宝柜机。

时间是线下推广大战的关键。早一分钟,也许就先人一步拿下商铺的占位。因此,地推人员成了公司扩展业务的主力军。多位业内人士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其所属公司七成以上的员工都是地推人员。

为了快速占坑,代理商成了众多企业的选择。

最初,街电的代理策略为加盟制,即代理的前期投入为零,但能通过参与后期运维来获得分成,重点优质商铺还有额外奖励。小电则设定了代理等级制,等级越高代理费越高,相应的分成以及设备折扣也越多。

在利益驱动下,代理大军疯狂开疆拓土。据小电科技公布的数据,截至 2017 年 8 月底,小电在全国覆盖了 70 个城市。同一时期,街电也完成了全国 70 个以上城市范围内的铺设,充电宝数量达到 139 万。

一位武汉的怪兽充电宝代理向南方周末记者抱怨,2018 年他加入代理队伍后,工作不满一个月就辞职了。原因是,武汉中心商区的每家店都已有别家共享充电宝入驻,「这倒是没什么,但连三环四环的店铺也都放满了充电宝,那生意还怎么做?」

代理模式看似快,其实隐藏着大量弊端。

接近街电的行业资深人士史凯向南方周末记者透露,街电尝试过以非常快的速度,通过大量招募服务商铺设大量场景,但最终结果是单柜机的效率极差,投入产出比低。甚至出现代理商为了刷数据,骗前期补贴或市场费用的情况。

之后,只能大量回收、调整柜机,铺到新的场景内,这部分的运维、调配费用反而非常高。

代理还常常与直营团队起冲突,自家人互抢生意。据 36 氪报道,2017 年 5 月的西安,小电与代理商签订协议不到一个月,小电的直营团队也进入了西安市场,并主动抢占了西安城市中心地位。

代理的「小富即安」心态,更是令共享充电宝企业如坐针毡。

「代理商铺发展到一定数量后,就不铺了。比如一个当地代理,要是一个月能挣个两三百万,哪还有动力干得更大?就开心环游世界去了。」云充吧董事长侯天赐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他是个 80 后,创业前曾经在百度工作。

2017 年,云充吧划出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等 10 个一线城市,尝试直营推广。后来,又陆续将代理的比重从一半以上降至百分之十。现在,云充吧在一二三线城市均是直营,五六线城市才用代理。

「我们不是不喜欢代理。」侯天赐说,「城市体量大的,还是得经过代理才能够保证市场的扩张速度。」

史凯说,现今的头部玩家基本以直营为主,实在不能直营的城市才考虑代理。

选址的学问

不同于共享单车的 B2C 模式,共享充电宝 B2B2C 的模式,注定了它在到达用户前,避不开中间商家。

商家扮演着场地提供者的角色。在线下占领的商户足够多,充电宝的获客能力才越强。在选择线下合作商家的过程中,共享充电宝走过不少弯路。

史凯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一个城市的场景优先级排序显而易见,但为了扩张速度,代理商常从容易攻克的商家下手,造成了资源浪费。

「比如说,小区周围的鞋店、小超市,办公楼附近的美容美发店、美甲店,都铺进去。」史凯解释,这些场景比较封闭,充电宝使用量远比餐饮、KTV、酒店小得多,因此收益不佳。

云充吧也曾尝试过不分场景的铺设,但一段时间后,就撤出了在银行、通信运营商营业厅等地的点位。原因是这些场景「没有用户」。

侯天赐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共享充电宝的选址原则是:订单=人流量×转化率。影响转化率的因素,就是用户在这个场景内停留的时间长度,以及用户的出现时间。「出现时间越晚,转化率就越高。」侯天赐说。

他举了个例子,火锅店比快餐店的转化率高;酒吧、KTV、洗浴中心等夜生活场所,转化率比餐厅高;医院的转化率高是因为医院的排队时间长,用户玩手机时间更长,也更需要充电。

在这些场景中,转化率最高的场景是酒吧,其次是高铁站、游乐场、商场、KTV,餐厅、咖啡、足疗、美容美发等场景也还不错,而转化率较差的场景是小吃店。

核心场景不算多,但创造了大部分收益。

史凯打了个比方,酒吧、KTV 的占比在所有场景里占 20%,但能带来 40%–50% 的营收。「一些酒吧放了十台机器,但这十台机器每天能赚一到两千元,一台机器的成本也就千元左右。这个场景下,最快五天就能回本,剩下的每一天都赚。」史凯说。

核心场景成了充电宝企业们虎视眈眈的争抢对象。而优质商家的进场费,也变得越来越贵。

来电 CMO 任牧告诉南方周末记者,2015 年,还有商家为了提升顾客体验,主动花钱买设备。渐渐地卖机柜成了租机柜。随着各大品牌跑马圈地,企业开始免费给商家提供设备。再往后,商家要求参与租金分成,少则 20%,多则 70%。2017 年下半年起,先付现金后入场的商家「进场费」就产生了。

北京三里屯一家餐厅老板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新店开业时,好几个不同品牌的地推人员曾上门游说,最终选择云充吧,虽然没有「进场费」,但能拿到六成的流水分成。他算了一笔账,每天店内发生 7–8 次租借行为,日盈利在 20–30 元,一个月下来盈利近千元,店铺白白分得数百元。

史凯介绍,全国的大连锁店,譬如酒店、餐饮店,都要靠招投标。「招投标会涉及很多进场费。我花了几百万进去,可能不是为了在这个场景下赚钱,而是在这个产品上获得更多用户,让品牌更响亮。」

2018 年,云充吧和中国最大的连锁酒吧品牌诺笛集团达成战略合作,签署了三年独家排他合作协议。这意味着,诺笛旗下近 200 家合作酒吧将成为云充吧共享充电宝的独家投放渠道。

云充吧瞅准的是诺笛集团在全国的酒吧门店能带来的流量。「酒吧是一个纯刚需,用户的量很大,一个酒吧一个月至少能有几万元流水。」侯天赐说。

这场合作的代价巨大——为了挤掉其他竞争者,云充吧投入 2000 万元进场费作为诚意金,还有未知数额的利润分成。侯天赐向南方周末记者透露,截至目前,这笔交易仍是亏损,「三年来看,应该是打平状态」。

踩过不少坑

在硬件方面,共享充电宝也踩过不少坑。

2017 年,一款桌面形态的共享充电宝,就让几家头部企业花了重金买教训。该共享充电宝设备为小机柜样式,常置于餐厅桌面。用户须在餐桌附近使用,不能携带离开。

任牧透露,来电曾花了好几个月生产桌面机。一位不愿具名的业内人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小电与怪兽至少投资了两个亿,生产桌面形态的小机柜。

但如今的市面上,已经见不到这款共享充电宝了。

侯天赐向南方周末记者指出,桌面形态的充电宝需要服务员手动收集充电,而服务员并不乐意干这事;更严重的问题在于,这款充电宝「用着用着就丢没了」。

由于共享充电宝的电芯与市面上售卖的某款小米充电宝电芯一样,许多人将共享充电宝偷走,拆掉外壳,二次加工进行售卖。在当时甚至形成了一条产业链。一个春节假期过去,一个餐厅的共享充电宝全丢了,在当时并不罕见。

云充吧也在硬件设置上栽过跟头。2016 年,云充吧投入上百万,推出了一款带 1–200 个充电宝的大型机柜,在全国投放了几十台。但由于产品本身不成熟,且铺设在大型游乐场所,回报周期太长,最终以亏损结尾。

在不断试错之后,共享充电宝似乎已经走通了自己的生存之路。几家头部企业均公开表示,已经实现了盈利。

侯天赐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云充吧在 2018 年上半年已实现纯盈利,交易的笔数和金额保持着环比 25% 的增速。

任牧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来电在 2016 年 8 月第一次实现盈亏平衡;目前行业内的所有头部玩家都具备盈利的能力,但选择不盈利,是因为「这个市场还有很多空间,可以继续做大」。

但直至今日,共享充电宝项目仍然没有受到资本市场的青睐。来电科技 CEO 袁炳松曾公开直言,接触了数十家投资机构,「大部分还是质疑这个东西到底有没有需求」。

「你最近听说有谁家融资了吗?」侯天赐反问。自从共享单车倒下,「共享」就成了投资人谈虎色变的话题。

2019 年 8 月底,有消息称,美团点评将在全国大规模重启共享充电宝项目。此前,美团曾两次小规模测试该项目,均被搁置。这是它的第三次启动。


文章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二维码分享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