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索沃何去何从
科索沃何去何从
战争已过去 20 年，科索沃和塞尔维亚仍然势不两立。超级大国似乎想让它们继续为敌
多少个世纪以来，小国依靠大国为自己提供保护是不争的事实。然而在夹缝中生存的关键，就是避免在列强的博弈中成为大国的棋子。
横亘在绵延 550 多公里的群山和亚得里亚海 (Adratic Sea) 之间的西巴尔干地区面临的正是这种局面。历史上，古希腊、罗马、斯拉夫 (Slavs)、鄂图曼帝国 (Ottoman Empire) 和奥匈帝 国 (Austro-Hungarian Empire) 都曾将这里作为开疆拓土、人口迁徙和重划版图的门户。位于这地区的小国曾联起手来，形成一个缓冲区，但最后还是会分崩离析，从上述文化中寻求保护，当然，是在被这些文化征服之后。
在如今的巴尔干地区，大国施加影响的手段已不仅限于武力。贸易与投资发挥着同样作用。俄罗斯、美国都将巴尔干地区与本国更大的地缘政治目标联系一起。但这一场权力游戏可能成为一场新冲突的导火线，特别是 1990 年代导致南斯拉夫四分五裂的种族战争惨剧至今还历历在目。
目前，巴尔干地区最有可能受到外部干预的当属塞尔维亚和科索沃 (Kosovo)，为它们撑腰的分别是俄罗斯和美国。自 2008 年阿尔巴尼亚人占绝大多数的科索沃单方面宣布独立、并从塞尔维亚脱离以来，11 年时间已过，面对塞尔维亚反对，科索沃还在努力争取国际社会在外交上对它的承认。
在与科索沃的联系中，美国依然最具权势。1999 年当美国出手对科索沃战争进行干预时，在科索沃首都普里什蒂纳 (Prishtina)，人们悄悄地将美国称作是救星。以美国为首的北约 (NATO) 对南斯拉夫进行的空袭迫使前塞尔维亚总统米洛舍维奇 (Slobodan Milosevic) 宣布停战。科索沃以把孩子取名为克林顿 (Bill Clinton) 为荣，这位前美国总统的巨型海报至今还张贴在建筑物外墙。尽管如此，科索沃人担心，在特朗普眼中，经济和战略上都不具优势的科索沃人微言轻。当美国国家安全顾问博尔顿 (John Bolton) 被开除让他们松了一口气，主要是博尔顿不支持科索沃寻求独立的意愿。
塞尔维亚一直是 10 月在科索沃举行议会选举的关键因素。尽管科索沃各主要政党对于和塞尔维亚进行谈判并无异议，但是在协商条件上却意见不一。其中，科索沃总统塔奇 (Hashim Thaci) 主张在谈判中以土地换取对方承认的这个条件最具争议，但博尔顿和塞尔维亚领导人对这一提议均表示支持。
在塞尔维亚，塞尔维亚进步党党魁、总统武契奇 (Aleksandar Vucic) 有望在明年初的大选中再次连任。在塞尔维亚阻止科索沃加入国际刑警组织 (Interpol) 之后，科索沃宣布对塞尔维亚的产品征收 100% 的关税，武契奇随后发起对科索沃的围堵。
科索沃和塞尔维亚并非没有共同之处。虽然塞尔维亚对科索沃实施敌对政策，但武契奇一直致力于加强与欧盟的关系，希望打入欧洲市场。科索沃也积极地靠向欧盟，因为欧盟才是科索沃就业与投资的来源所在。
然而，欧盟恐怕给不了塞尔维亚和科索沃所期待的恩惠和保护。新一届欧盟委员会将面对英国脱欧以及波兰、匈牙利和意大利反移民呼声日益高涨等一系列棘手问题。由此造成的风险是，巴尔干地区在欧盟的优先事项名单中的排位将出现下滑，这将迫使塞尔维亚和科索沃倒向俄罗斯和美国。的确，新任欧盟外交专员来自西班牙，而西班牙至今不承认科索沃的独立。
由于担心科索沃总统塔奇以土地换取和平的倡议，德国总理默克尔实际上已经延缓了科索沃的谈判进程。与很多人一样，她担心此举会揭开战争疮疤，而不只是科索沃和塞尔维亚，波斯尼亚 (Bosnia) 和黑塞哥维那 (Herzegovina)、阿尔巴尼亚 (Albania) 和北马其顿 (North Macedonia) 等邻国也面临着敏感的边界问题。但是欧盟在化解巴尔干地区的敌对势力提不出什么解决办法。
「对俄罗斯总统普京来说，巴尔干地区的局势是可以用来刺激法国和德国，以及限制欧洲影响力，」科索沃主要报纸《每日新闻》(Koha Ditore) 总编辑巴拉米 (Agron Bajrami) 说。他在普里什蒂纳一间酒店中表示：「俄罗斯希望在东南欧留下一个能让北约和欧盟头痛的多事之地。」
科索沃战争结束已经 20 年，如今的普里什蒂纳建起了一座座新建筑，欧洲设计师品牌商店随处可见，餐厅里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但是在最近的一个雨天，当话题转到塞尔维亚时，人们很快提到了莫斯科。科索沃惧怕普京的铁腕，大多数人都认为，科索沃与塞尔维亚之间持续的紧张关系是俄罗斯刻意为之的。咖啡厅里的两名年轻女子表示，科索沃需要俄罗斯的保护。普里什蒂纳主要集市中的很多人也这样认为。
因面临战争罪指控而于 7 月辞去科索沃总理的哈拉迪纳伊 (Ramush Haradinaj) 将塞尔维亚和俄罗斯称作「对面的巨象」(giant elephant on the other side)，哈拉迪纳伊否认他在科索沃战争期间有任何不当行为，海牙国际法庭在前两次的审判中都判他无罪。哈拉迪纳伊称武契奇在西方和俄罗斯之间玩双面手法，对此，「科索沃一点都不同情俄罗斯和普京。」
他表示：「我们和俄罗斯不相为谋，但是俄罗斯通过塞尔维亚在该地区有很大的影响力。他们试图影响我们的生活、干涉我们的内政。」
阿尔巴尼亚运动家、自决党党魁库提 (Albin Kurti) 更是直言不讳，他在普里什蒂纳市郊自己的办公室说：「普京的偶像是前苏联领袖史太林 (Joseph Stalin)，他希望自己有史太林般机灵。」科索沃总统塔奇身边一位官员形容俄罗斯「非常危险」，因为俄罗斯希望能维持现状，也就是不愿看到科索沃和塞尔维亚与欧洲走得太近。
在塞尔维亚，政治观察家称，武契奇的政府中既有亲西方的官员，也有亲俄罗斯的官员，但他比较希望加强与欧洲的联系。在他们看来，科索沃方面有关塞尔维亚和俄罗斯的说法纯属错误，他们低估了武契奇与西方接触的意愿，高估俄罗斯在本地区的影响力。的确，这位塞尔维亚总统学习用俄语交谈，并且一年中有几次与普京会面。但上述官员表示，武契奇必须注意不要与俄罗斯过于疏远。
俄罗斯以比美国更优惠的价格为塞尔维亚提供天然气，俄罗斯也是仅次于德国和意大利的塞尔维亚第三大贸易伙伴。几个世纪以来，俄罗斯一直支持塞尔维亚，在社会主义南斯拉夫时期也不例外。两国都信奉东正教，共同的信仰加深了两国的关系。在苏联解体后，时任俄罗斯总统叶利钦 (Boris Yeltsin) 支持米洛舍维奇，谴责北约领导的轰炸。塞尔维亚的领空至今还仰赖俄制米格 29 战机，军事也需要俄罗斯的坦克和防空系统。
从外交上来说，莫斯科一直是塞尔维亚的靠山。俄罗斯称科索沃自 2008 年宣布独立以来的做法都是对塞尔维亚主权的侵犯。这样的支持正是塞尔维亚人始终对俄罗斯存有好感的原因。总部设在莫斯科的世界经济和国际关系研究所 (the Institute of World Economy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所长登金 (Alexander Dynkin) 说，塞尔维亚人民强烈支持俄罗斯，武契奇对此不能视而不见。俄罗斯人文大学 (Russian State University for the Humanities) 的巴尔干问题专家邦达列夫 (Nikita Bondarev) 说，塞尔维亚已经准备好加入俄罗斯主导的欧亚经济联盟 (Eurasian Economic Union)。
即使如此，与莫斯科的其他分析人士一样，登金认为「俄罗斯对塞尔维亚的经济参与度不大。」邦达列夫警告称不要将塞尔维亚传统上对俄罗斯的友善与俄罗斯真正的影响力混为一谈。的确，普京未能将俄罗斯的魔掌伸到北马其顿等国就说明他的影响力有限。
一些俄罗斯人认为，中国已经成为塞尔维亚举足轻重的投资者，投资项目包括基础设施、矿业和钢铁制造。中资公司在塞尔维亚修建高速公路、桥梁和铁路，这些项目通常都会获得中国进出口银行的贷款支持。包括尚未实施的项目在内，塞尔维亚方面估计中国在该国的投资总计达 82 亿美元。
中国不愿卷入到冲突之中，与中国进行生意往来的，既有民主国家，也有独裁政府。但中国的投资往往有其更远大的战略目标：即通过在投资国培养中国的影响力，提高这些国家对中国的支持。中国政府表示支持塞尔维亚的领土完整，希望塞尔维亚和科索沃通过对话解决问题，但中国同时对北约在该地区不断扩张的前景感到担忧。中国与全球化智库副主任高志凯称：「中国在科索沃问题上的立场一贯是明确的，在不远的将来，中国希望该地区维持现状，尽管科索沃提议，但中国不会承认它的地位。」
尽管近期任命帕尔默 (Matthew Palmer) 出任美国在西巴尔干地区的特使，但美国在该地区的角色越来越不确定。目前，科索沃官员称美国在当地的外交官一贯对科索沃表示支持，但他们担心，美国国务院频频换将以及特朗普的三心两意可能会造成华盛顿方面政策不连贯的风险。美国国务院发言人此前表示，美国期待新一届科索沃政府能暂停对塞尔维亚的关税政策 (称这是对谈判的阻碍)，并做好与塞尔维亚谈判的准备。
在科索沃战争期间，科索沃共有 100 万人流离失所，1.3 万人丧生。如今，科索沃的种族分裂依然如旧。距离普里什蒂纳 15 分钟车程的塞尔维亚人聚居地，是围绕着一座东正教教堂而建的。当地官员讲述了该地区在塞尔维亚历史上发挥的作用，称 700 年来，尽管发生了无数冲突，教堂的运作从未间断过。
当地一名官员称，塞尔维亚人越来越感到排挤和不被欢迎。他透露说，在人口约 20 万的普里什蒂纳，只有不到 20 个塞尔维亚人留下，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团结。他说，最终随着年轻一代的离开，这座城市再不会找到任何塞尔维亚人的踪迹。
在普里什蒂纳一家咖啡店里，一位家世显赫的年轻女子回忆起科索沃独立前的情景，那时候孩子们都在家里读书，因为塞尔维亚禁止当地学校教授官方课程以外的任何科目。她说自己经常和官方邻居聊天，并坚持说聊的都是闲话家常。但在我们的追问下，她承认，虽然战争已经过去 20 年，她说：「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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