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散户帮操纵美股六年 案情细节大曝光 (含 FBI 取证)
山东散户帮操纵美股六年 案情细节大曝光 (含 FBI 取证)
六年间，王姓二人为首的作案团伙不顾经纪公司警告，对 3900 只证券进行交叉交易，操控股价，最终自食恶果，被 SEC 和 FBI 彻查
证券交易中「挂单引诱」「虚假委托」这类最低级的操纵手法，被山东散户帮在美国市场玩了六年，最终遭到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 (下称 SEC) 彻查。此事件被戏称为「民间牛散坐庄技术出口第一案」。
美东时间 10 月 16 日，SEC 官网发布了一则公告，称已冻结 18 名交易员的非法所得，涉及 3000 多只证券资产，合计 3100 万美元 (约合人民币 2.2 亿元)。2013 年起，该团伙通过虚假挂单引诱资金入场，随后拉抬或打压股价从而非法获利。
根据相关法院资料，18 名被 SEC 采取冻结资产措施的被告，包括 17 名自然人和一家香港公司。在 SEC 调查的过程中，美国联邦调查局 (下称 FBI) 也进场协助办案，获取了大量邮件往来、银行账户变更信息的证据。
SEC 市场监管部主任约瑟夫表示，涉案成员为逃避侦查，将交易账户分散在美国多家券商，开户时提交伪造的文件，可供团队使用的单独账号超过 100 个。该团伙成员曾收到开户券商的多次警告，仍不计后果地进行犯罪。
对于这样恶劣的行径，美国马萨诸塞州地区检察官办公室宣布对其中两名中国籍被告提起指控，分别名叫王加力 (音译) 和王晓松 (音译)。此王姓二人也是该团伙的首领人物，除了使用个人名下账户交易，还实际控制多个他人账户进行买卖交易以赚取价差。
根据 FBI 的调查记录，2019 年 7 月 3 日，王晓松有美国入境记录。王加力 2019 年 9 月 15 日抵达美国时，曾被海关和边境巡逻人员询问，承认发送对账单的 163 邮箱为自己使用。王加力与王晓松或为堂亲。由于没有引渡条款，如果涉案人身处中国，美国方面很难将其带到美国法庭接受审判。
根据有关法律文件显示，这一案件的被告均非来自中国金融机构，而是来自山东的自然人，工作背景也较为普通，主要的四位被告人近年来在美国购置住房，持中国国籍。文件未披露其人是否在申请美国的长期居住身份。
有相关领域律师向财新记者表示，此类跨国证券违法案件情况复杂，是否禁止终身交易、罚款及赔偿乃至限制入境等处置结果，要看法院最终判决情况。如果涉及刑事犯罪，SEC 可以提起刑事诉讼，发送大陪审团传票 (grand jury subpeona)，要求被告到庭或者限制出入境；也可以通过中美刑事司法协助要求引渡；如果是民事程序，被告可以缺席庭审，缺席之后的审判结果，在理论上，美国可以要求中国法院承认并执行判决，但在此方面还并无先例。
起底涉案团伙
根据美国马萨诸塞州法院文件，被告团成员共 18 名，包括 17 名自然人和 1 家名为 Forrest (HK) Co., Limited 的有限公司 (下称福瑞斯特)。17 名自然人中的籍贯绝大多数都来自山东省，以青岛、泰安、潍坊居多，王 (Wang)、贾 (Jia) 姓人士达八人。
团伙中四人拥有美国房产，在马萨诸塞州有居所 (下称麻省)。现年 41 岁的王加力，潍坊人，是一名在家交易的操盘手，与 38 岁的关静 (音译) 为配偶，其二人住宅位于麻省的韦茅斯。关静亦是被告团中香港私人股份有限公司福瑞斯特的董事。福瑞斯特成立于 2012 年，注册编号为 1747299，主业为咨询服务，于 2019 年 3 月 1 日宣告解散。
现年 47 岁的刘慧青 (音译) 是王加力夫妇在韦茅斯的隔壁邻居，也是王加力成立的公司 WV Forrest Investments, LLC 中，唯一登记的工作人员。31 岁的王晓松，青岛人，在麻省的阿普顿拥有住宅。根据美国开户账号，王晓松在 Qingdao Huayi Textile and Clothing Co., Ltd. 任职。
财新记者搜索工商信息发现，青岛市确实有一家公司名为华艺服装修整有限公司，主营业务为服装颜色处理。财新记者拨打法人代表电话询问王晓松是否为公司员工时，对方迟疑地否认并挂断了记者来电。
除了上述 4 人，另有 13 名自然人为被告，其中，8 名来自山东惠民、泰安、肥城、青岛等地，5 人居住在上海。除了居住在青岛、现年 56 岁的隋顺已经退休，其它被告均登记过任职公司，其中不乏上市公司、大型央企职工，也有早教中心、公立小学的老师。
例如，33 岁的陈爽是惠民人，在睿智计算机科技公司工作；29 岁的高立荣，泰安人，任职于泰联新能源有限公司；32 岁的贾同辉居住在上海，受雇于上海雅兰广告公司；30 岁的贾学杰在泰安华盛通信设备有限公司工作；33 岁的孙鲁俊住在中国上海；30 岁的王家栋是泰安建工设备安装公司员工。
此外，45 岁的王嘉峰任职于益阳中心小学；33 岁的吴琳琳在泰安红黄蓝亲子乐园工作；32 岁的邢林在上市公司潍柴动力 (000338.SZ) 任职；28 岁的杨勇受聘于上海亿联数字技术有限公司；37 岁的王怀龙住在上海，是宝钢集团员工；37 岁的赵建成在上海宝莱特燃气公司上班。
以上中文姓名和工作单位均为音译，根据麻省法院文件，相关工作信息来自开设证券账户时的申请文件。
值得注意的是，麻省法院将六名中国居民列为名义被告 (Relief Defendants)，其中，一人出借账户给王加力，其他五人的账户被王晓松直接控制。在美国法律体系，名义被告是指在民事诉讼中被点名的人，其行为并未受到指控。此六人均不在美国居住。
操纵市场手法
自 2013 年 8 月起，涉案团队利用多组证券账户，通过虚假挂单引诱资金，随后拉抬或打压股价从而非法获利，作案手法与国内常见的操纵市场案件颇为类似。
具体来说，涉案人员在操纵特定公开交易的股票价格时，至少需要两组账户进行操作。第一组账户实质是辅助功能，对某只股票挂出大量卖单，股价压低后，利用另一组数量众多的账户 (即获利账户) 买入该只股票，完成头寸的积累。此时，再追加几个买单就能推高股价，股票上涨后，高价卖出所有持仓获利。做空获利的操作反之。
被该作案团队操纵的美国证券数量高达 3900 个，王晓松控制的账户在 2018 年 7 月的两个交易日内，买卖两家上市公司的 6000 股，获利约 6233 美元，被认定涉嫌非法。被作案团队操纵的个股还包括 Helen of Troy Ltd(HELE.US)、Ultragenyx Pharmaceutical Inc (RARE.US)。
为了规避监管，该作案团队在美国多家券商开设了大量个人账户，确保辅助账户群与获利账户群相对独立，一家券商很难发现账户群之间相互配合猫腻。王晓松和王加力还使用他人身份开户，并实际控制这些账户进行交易。
2012 年起，王加力就已经开始以自己名义直接或间接在美国多家券商开设经纪业务的账户。到了 2013 年初，四个账户因券商的合规管理被关闭，此时，王加力开始与他人合作，有计划地扩大市场操纵行为，并设立香港福瑞斯特公司，试图掩盖交易本质。在多个作案日期，通过福瑞斯特下单买卖的交易，与王加力个人经纪账户的交易，均来自同一 IP 地址。同时，王加力还作为福瑞斯特公司的代表与一家经纪公司谈判，并支付了福瑞斯特作为交易平台产生的费用。
2013 年 4 月，王加力用名义被告关卫国 (现年 66 岁，潍坊人，已退休) 的身份开户，相关开户行对账单、住址水电费账单等文件均使用王加力私人邮箱发送给经纪公司。此后，王加力使用该账户进行了多次操纵行为。
在名义被告中，32 岁的翟静茹开设的交易账户，实为王晓松控制。2018 年 4 月，王晓松更为谨慎小心，删除了自己 2017 年 12 月 15 日至 2018 年 1 月 17 日的银行月度账单的地址，故意将银行账户后四位数填写错误，由 0152 改为 0433 (见附件)，导致经纪公司要求其填报新的身份信息，最终达到将翟静茹个人的住址取而代之的目的。
王晓松在美住所的 IP 地址、MAC 地址还多次操控其他四位名义被告的交易账户。王加力、王晓松二人与名义被告间的银行账户，也经常出现资金往来。
对于以上犯罪事实，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已经采取紧急初步措施，于美东时间 10 月 16 日，发布临时限制令冻结 18 名被告的非法所得，合计 3100 万美元 (约合人民币 2.2 亿元)。此外，SEC 还要求相关人员立即进行会计核算，加紧发现并留存更多证据，永久市场禁入、民事罚款以及更多法院认为合理的罚金等措施亦被考虑。
无视多次警告
对于被告团操纵市场的行为，美国多家经纪公司曾通过邮件对其发出警告，并要求当事人进行简要说明。但相关涉案人员糊弄回复邮件后，依旧不改恶劣行径，在日后的交易中继续违法违规获利。
例如，2014 年 5 月 14 日，美国本土的一家经纪业务公司向王加力发送邮件问询其买卖意图、交易策略。主要原因为，王加力在这家公司的账户存在交叉交易的嫌疑，即单边获利账号与某交易证券买卖双方的背后为同一实控人，这明显违反 1934 年《证券法》等相关法律条文 (见附件)。
一周后，王加力通过邮件回复了相关问询，解释称自己的交易都是发现相关个股盘面上有大量买卖迹象，随即下单「上车」，在持仓股份斩获一定收益后，便选择卖出。在此过程中，也会出现股价走势超出自己预判的情况，所以撤单止损，并举例两只个股 HSKA、FLML 的操作加以说明 (见附件)。
事实上，王加力的解释与其操控事实严重相悖，而其回复该邮件的邮箱，与王晓松在其他经纪公司开户资料预留的邮箱地址相同，也证实王姓二人对多个账户拥有联合访问和控制权。
2016 年 2 月 29 日，一家美国经纪公司也向王晓松发送问询邮件，称其相关账户买卖记录可能涉及交叉交易，系统对此进行了拒绝操作。对此，王晓松用「操作失误」回应，称自己电脑设置的热键失误，原本想卖出的头寸可能变成了买单，故造成了系统自动锁定。
尽管曾向经纪公司对自己的「操作失误」表示歉意，王晓松在虽后的几年间毫无收手之意，依旧进行大量涉嫌操纵股价的操作，最终玩火自焚，被 SEC 和 FBI 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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