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初创公司 WeWork 是如何快速陨落的?

2019-10-25 原文 #Nei.st 的其它文章

估值缩水约 400 亿美元、CEO 被逼下台、IPO 泡汤……WeWork 和其极度理想主义的创始人的跳崖式遭遇,即便是在大起大落的初创企业界也几乎是史无前例的

软银的克劳尔,图片摄于 4 月。

Photograph by Noah Berger/Bloomberg News

就在美国最富盛名的初创公司之一 WeWork 跌下神坛的几个月前,该公司首席执行长诺伊曼 (Adam Neumann) 曾邀请纽约证交所 (New York Stock Exchange) 和纳斯达克 (Nasdaq) 的高管来到他位于汉普顿的家中。这是诺伊曼的住所之一。

当时,WeWork 正筹备上市,纽交所和纳斯达克的高管都希望 WeWork 来他们的交易所上市。据知情人士透露,作为交换条件,诺伊曼希望他们支持他所倡导的一项事业——环境可持续性,并要求他们在交易所餐厅禁止肉类或一次性塑料产品。

纽交所总裁坎宁安 (Stacey Cunningham) 表示会在交易所餐厅取消塑料杯和塑料餐具,但不会禁止肉类。纳斯达克总裁弗里德曼 (Adena Friedman) 提出将创建一只名为「We 50」的新指数,由那些致力于可持续发展的公司组成。于是,纳斯达克赢了。

然而,这桩 IPO 并没有发生。在此后的几周里,WeWork 母公司 We Co.取消了 IPO 计划,把诺伊曼赶下了台,并接受了软银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SoftBank Group Corp., 9984.TO) 的救助。WeWork 估值缩水了约 400 亿美元,今年 1 月份其估值还高达 470 亿美元,本周却只有 80 亿美元。软银的救助协议将使 WeWork 避免在未来几周现金告罄,同时也剥夺了诺伊曼剩下的董事长头衔。

即便是在大起大落的初创企业界,WeWork 和其极为理想主义的创始人的这种跳崖式遭遇几乎史无前例。这与诺伊曼的无限雄心形成鲜明的反差:他说 WeWork 的使命是「提升世界意识」,同时还告诉世人他希望成为世界第一个万亿富翁。

从汉普顿的会面到依靠软银救助,WeWork 的业务几乎没有任何改变。但通过申请上市,WeWork 将内部运作公之于众。投资者对该公司不断膨胀的亏损以及与诺伊曼之间的复杂关系感到震惊,诺伊曼曾聘用家族成员担任公司的重要角色,还买下了一些建筑物并租赁给 WeWork。诺伊曼甚至在注册商标之后,让公司为自己的名称向他支付 590 万美元的商标使用费。

$80

Public Performance

Some big consumer-focused startups have struggled since their IPOs in recent years.

60

Lyft (March 2019)

40

Uber (May 2019)

20

Peloton (Sept. 2019)

Snap (March 2017)

Smile Direct Club

(Sept. 2019)

0

IPO price

Current

Source: FactSet

这种独角兽气球的漏气情况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备受期待的公开上市交易纷纷失败,其中包括优步 (Uber Technologies Inc., UBER) 和 Lyft Inc. (LYFT)。长期以来投资者对初创公司的盲目乐观情绪不断推高估值,让高管变得自大,而 WeWork 急转直下的势头表明,现在这种乐观情绪面临着新的严峻现实。

然而,有一个人却得以全身而退。诺伊曼将获得一份 1.85 亿美元的四年咨询合同,且最多可向软银出售 9.7 亿美元的持股。

在包括可拆卸高跟鞋和婴儿服装产品线的一系列创业项目失败之后,2010 年诺伊曼与其他人共同创立了 WeWork,转租办公空间。该公司吸引了 Benchmark Capital 的投资,这家蓝筹风投公司是 Twitter Inc. (TWTR) 和 eBay Inc.的早期支持者。

到今年年初,WeWork 成为纽约市最大的私人租户,向投资者筹集了 100 多亿美元。今年 1 月,来自软银的新资金使这家亏损公司成为全球估值最高的初创公司之一,估值达 470 亿美元。

随着 IPO 筹备工作的启动,WeWork 希望使潜在投资者相信该公司的价值还会更高。该公司计划通过此次 IPO 和一笔相关贷款筹集至多 100 亿美元。

WeWork 的 IPO 原本有望使诺伊曼的身家上涨几倍。在他筹备 IPO 期间,纽约的高管曾在他在马尔代夫冲浪时打来电话,寻求商议将向投资者公布的至关重要的文件。知情人士说,诺伊曼不愿缩短行程,他将一名 WeWork 下属叫到马尔代夫当面向他介绍情况。

回到纽约后,诺伊曼在夏季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汉普顿进行这份名为 S-1 的文件工作,并定期用直升机把员工从纽约市接来帮忙。知情人士透露,他的妻子、WeWork 首席品牌长丽贝卡 (Rebekah) 坚持用再生纸印刷,后来又以质量低劣为由拒绝了早期的印刷品。这一过程被推迟了数天,最初聘来做这项工作的印刷店拒绝与该公司合作。WeWork 将部分工作交给了纽约一家租用 WeWork 办公空间的小型纸业公司。

这份文件详细描述出一家亏损不断扩大、没有清晰扭亏为盈路径的公司,也披露了公司首席执行长进行自我交易的一段历史。

参与该项目的投资银行家不断下调他们认为 IPO 投资者可能愿意支付的价格。诺伊曼飞往伦敦、波士顿和多伦多去争取基金经理的支持,但均无功而返。后来 We 推迟了定于 9 月 15 日当周进行的 IPO 巡回推介。

诺伊曼对员工表示,推迟是暂时的。知情人士透露,一些董事会成员和投资者越来越相信,在诺伊曼执掌下,该公司可能永远无法上市。

软银非常担忧,该公司已经向 WeWork 投资 90 亿美元,其中部分是通过其规模达 1,000 亿美元的 Vision Fund 进行的,并且在后者董事会有两个代表席位。软银高管一直在致力于筹集第二只 Vision Fund,在 WeWork 陷入水深火热境地的消息开始涌现之际,他们正在中东忙着为该基金筹资。

就在 WeWork 推迟 IPO 的同一周,软银首席执行长兼董事长孙正义 (Masayoshi Son) 在加州帕萨迪纳市的朗廷度假村 (Langham) 主持一场为期三天的会议。当时歌手约翰·莱金德 (John Legend) 准备为 Vision Fund 投资者及数十家该基金投资组合公司的高管们进行表演。

原本预计诺伊曼会出席此次会议,但他并未露面。与会者称,孙正义未在台上提及 WeWork。软银是 WeWork 最大的外部股东,孙正义一直是 WeWork 直言不讳的早期支持者。据了解讨论情况的消息人士透露,在这次会议间歇的私下讨论中,一些投资者和创始人告诉孙正义,诺伊曼必须下台。

那个周日,诺伊曼与盟友进行了商议。他在摩根大通公司 (JPMorgan Chase & Co., JPM) 总部与首席执行长戴蒙 (James Dimon) 共度了一个下午。该行之前投资过 WeWork,并向诺伊曼个人提供过贷款。随后,在曼哈顿中城一家餐馆的包间里与三位长期盟友一起用餐:驻以色列的艾森伯格 (Michael Eisenberg)、Benchmark 的邓利维 (Bruce Dunlevie),以及私募股权公司 Rhone Group 的朗曼 (Steven Langman)。

知情人士说,在那里,他与 WeWork 的董事们讨论了他的选择。鉴于他控制着公司,他可以解雇董事,继续担任首席执行长,但这样做可能会加剧恶性循环,让他失去一切。或者他可以辞职,保留自己的股份,帮助确保公司存续下去。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在诺伊曼位于格拉梅西公园 (Gramercy Park) 街区的公寓紧挨着的住宅里,他和顾问们待在一起研究他离任的细节。他于当周周二宣布辞去首席执行长一职。

这一消息宣布后,工人们将诺伊曼的办公套房 (包含一个桑拿浴缸和一个冰浴浴缸) 改造成了一个会议室,并取下了他冲浪的照片。他妻子办公室里的粉色沙发被搬走了。内部 Slack 聊天群组里不时有人发讯息,一些员工想弄明白他怎么就让事情发展到了这步田地。

虽然 WeWork 高管今年春天时还在夸耀该公司令人印象深刻的现金储备水平,但现实情况更为令人不安。该公司的现金最早可能在 11 月份耗尽,这将比分析人士此前预计的早五个多月。

接替诺伊曼共同担任 WeWork 首席执行长的明森 (Artie Minson) 和甘宁汉 (Sebastian Gunningham) 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公司总部,而是在摩根大通的办公室或其他地方埋头工作,制定裁员计划,寻找资金来源。WeWork 的现金状况非常糟糕,以至于该公司不得不推迟裁员,直至筹到足够的资金支付遣散费。

诺伊曼长期以来鼓吹的那种精神已经不复存在,即 WeWork 不仅仅是一家办公空间企业,而是要把各行各业的人联系起来。在过去两年里,WeWork 收购的公司,包括活动策划网站 Meetup.com 和一家搜索引擎优化公司,几乎都处于出售状态中。WeWork 现在只做租赁办公桌的生意。

知情人士称,软银高管对他们更深入了解公司财务状况所发现的情况感到震惊。在中国,WeWork 陷入了空置率高、需要大幅打折的困境。美国小型城市的运营成本则高得惊人。软银认为,WeWork 需要削减 5 亿美元的年度成本才能生存。

据该公司员工称,在其诸多运营问题中,包括该公司不得不关闭工作场所的 2,000 多个电话亭,原因是用户抱怨说眼睛发痒,还有怪味。其中一些电话亭被发现甲醛含量超标。

WeWork 董事会转向华尔街寻求帮助,但那些一度急于讨好该公司的银行很快变得谨慎起来。

高盛集团 (Goldman Sachs Group Inc., GS) 是此次已被取消的 IPO 的牵头行之一,该行愿意提供贷款,但前提是 WeWork 能引入新投资者来支撑其财务状况,并验证其商业计划的价值。但没有时间了,投资者似乎也没有太多兴趣。

9 月下旬的一个周日,摩根大通的银行人士告诉 WeWork 董事会,该行将试图从投资者手中筹资 50 亿美元,但在评估投资者需求之前,该行不会承诺出资。

董事会成立了一个特别委员会来研究潜在的纾困方案,委员会成员包括 Benchmark 的邓利维和前 Coach Inc.首席执行长法兰克福 (Lew Frankfort)。他们聘请了精品投行 Perella Weinberg Partners LP 和律所 Wilson, Sonsini, Goodrich & Rosati。

摩根大通建议发售有 WeWork 资产支持的债券。甚至连家具也被视为潜在抵押品,这些家具是 WeWork 工业时尚风格的标志。

Barry Sternlicht 的 Starwood Capital Group 已同意购买约 10 亿美元债券,但摩根大通没有兜售出其余部分。周一晚间,在投标截止时限之前的几个小时,摩根大通同意支持这一 50 亿美元融资计划,这意味着如果找不到买家,该行将被迫自行为这笔贷款提供资金。

软银自身也面临着压力。该公司高管曾计划飞往沙特阿拉伯参加该国的金融会议,希望能在那为第二只 Vision Fund 获得大规模投资承诺。高管称,他们认为明确解决 WeWork 问题是关键,即便是以救援形式。

两个方案都不完美。摩根大通的方案价格较高,没有解决诺伊曼在公司的角色,也不允许投资者和员工出售股权。接受软银的方案则意味着让出公司的多数股权,接受估值大幅下降的现状,虽然这可能损及现有的投资者。

诺伊曼已经不再是首席执行长,他的办公室门卡已经失效,但他仍然是董事长。他也面临困境:他有 5 亿美元贷款可能违约,需要在几周之内偿还或重新协商。

WeWork's Fall

The company's valuation has lost billions since January.

$50

billion

January

$47 billion

Last venture-

funding round

40

30

September

$15-20B

IPO estimate*

20

10

Oct. 22

$8B

SoftBank offer

0

2013

’14

’15

’16

’17

’18

’19

*Expected valuation range

Sources: Dow Jones Venture Capital (valuations by funding rounds); WSJ reports (Sept. and Oct.)

他在参加了几场在 WeWork 办公空间举行的董事会会议。诺伊曼表示,他爱这个公司,会尽一切可能提供帮助。

软银赢了。孙正义的高级副手克劳尔 (Marcelo Claure) 直接与诺伊曼就他的离职方案进行了谈判。特别委员会没有被要求就该方案进行投票表决。

董事会成员私下里对这位前 CEO 的意外之财 (其中包括来自软银的一笔新贷款) 颇有怨言,但他们对诺伊曼只字未提,只是感谢他所做的一切。全体董事同意了该交易。

周三,克劳尔在一个全体会议上做了自我介绍,并明确表示他将掌管该公司,周二至周五在 WeWork 的纽约总部工作,周一则在软银的项目上工作。

WeWork 的联席首席执行长与克劳尔一同上台,当被问到他们未来的角色时,克劳尔称,会有不同寻常的安排。明森和甘宁汉都没有讲话。

当其中一名员工问为什么诺伊曼离开公司能拿到这么多钱时,员工们欢呼起来。克劳尔回答说,软银需要从诺伊曼手中拿到控制权,这是有代价的。这时没有人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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