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美鲸吞麦德龙 腾讯阿里罕见失手
物美鲸吞麦德龙 腾讯阿里罕见失手
超级巨头竞购，物美创始人张文中花费 15.2 亿欧元控股了自有物业占比近半的麦德龙中国
德国第一大零售批发企业麦德龙步法国零售巨头家乐福后尘，卖掉了中国业务。接盘者却并不是市场预期的两大互联网巨头腾讯或者阿里。
今年 3 月，麦德龙宣布 15 亿–20 亿美元招标出售中国资产。作为中国第三大外资零售企业，麦德龙出售资产引发了业界又一轮对外资零售退出的讨论。彼时，中国第二大外资零售商家乐福对出售中国业务仍然「遮遮掩掩」。
麦德龙公开叫价吸引了诸多意向购买方：腾讯、阿里巴巴、苏宁、物美、沃尔玛、永辉、万科、厚朴投资、高瓴资本等。
然而，直到 5 月还在否认出售的家乐福中国，在 6 月突然卖给了苏宁。
三个多月后，麦德龙也最终敲定买家。10 月 11 日晚间，中国连锁商超企业物美突然宣布收购麦德龙中国 80% 的股份，麦德龙中国整体估值 19 亿欧元 (约 150 亿元人民币)。
物美的胜出让各方惊讶。「最终就是阿里巴巴和腾讯抢。」今年 9 月，一位参与麦德龙中国竞购的 PE(私募股权基金) 内部人士对财新记者直言不讳。
但是，并不被市场看好的物美坚持到了最后。「物美能胜出，除了『出价最高』这个点，还因为其只身入场，架构简单。」一位接近交易的知情人士告诉财新记者。
麦德龙询价过程中，各意向方基本结成了「同业资本+互联网巨头+私募基金」的组合，包括永辉+腾讯+高瓴、苏宁+阿里巴巴、生鲜电商美菜网+厚朴。
其中参与竞购的一家机构内部人士告诉财新记者，物美背后亦站着新加坡主权基金淡马锡。但物美则回应财新记者称，收购方只有物美以及创始人成立的网络科技公司「多点」。
麦德龙中国 19 亿欧元的资产估值，占到了麦德龙整体 53 亿欧元市值的三分之一，但业务的销售仅占全球 7%，门店数量仅占 9%。
今年 6 月，家乐福中国抢先一步卖身，以 48 亿元对价出售 80% 股份给苏宁，整体估值 60 亿元。麦德龙中国的估值是家乐福中国的 2 倍有余，但无论从品牌知名度还是门店数量，麦德龙中国均远不及家乐福中国。
进入中国 24 年的家乐福，在出售时拥有 210 家大型超市，净销售额 36 亿欧元。晚一年进入中国的麦德龙，目前门店数量仅为 97 家，年销售额 27 亿欧元。
「麦德龙中国之所以敢要高价，在于其自有物业。」接近麦德龙方面的市场人士告诉财新记者，其 97 家门店中有 46 家是自有物业地产，「这不是卖业务，是卖地。」
她透露，相比家乐福，麦德龙中国的优势在于有利润，2017 年的净利有 4 亿元左右。而家乐福中国在 2018 年末负债高达 137 亿元，净资产为–19.27 元，且亏损 5.78 亿元。
10 月 12 日，物美集团创始人张文中谈及收购时称，麦德龙是个很好的企业，德国人经营很规范，为行业制定了很高的食品安全标准，而且这个标准坚持了 20 多年，「麦德龙中国并不是因这个企业经营不善要卖出，而完全是一种战略调整」。
两天后，麦德龙中国 CEO 在上海总部高调接受媒体采访，再次强调整个管理层将保留。
「物美前几年组织资金完成私有化从港股退市，现在并购麦德龙中国，这比较像 PE 操作手法。」一家国内私募基金管理层如此评价，「未来谋求 A 股再上市是必然方向。」
无论是物美还是麦德龙，都谈及了收购后的整合方向为数字化。目前，中国线下零售行业多方突击，寻求数字化转型，却鲜少成功案例。长于批发业务却在中国以零售业务站稳脚跟的麦德龙，能和本土传统零售企业物美擦出火花吗？
管理层不退出
接近麦德龙方面的市场人士曾告诉财新记者，除了出价，麦德龙对于竞购者的预期会格外关注能否为其补齐物流短板、提升门店效益、进行数字化改造。
实际上，各个财团均配备了符合标准的战略投资人。永辉+腾讯、苏宁+阿里、美菜+厚朴均在零售的数字化改造方面有实践，亦有物流资产或者业务。张文中除了传统零售业务物美，在 2015 年主导成立了多点，定位是对传统零售技术赋能的科技公司，满足麦德龙对物流、数字化改造的要求。
高临咨询方面告诉财新记者，美菜+厚朴的组合面对苏宁+阿里和永辉+腾讯两大财团选择了退出。而美菜内部人士则称，因为报价低，财团较早退出了竞争。
随后，苏宁+阿里也放弃了竞购。6 月，苏宁拿下了家乐福中国；而阿里则早在 2017 年底收购高鑫零售，拿下连锁商超大润发。家乐福和大润发在中国分别拥有 210 家、408 家综合超市，前者多集中于一二线城市，后者的大部分门店位于三四线城市。
「苏宁整合家乐福、阿里改造大润发都需要时间，在没有成功的改造案例前再吃下一块零售资产有风险。」前述曾经参与竞购机构人士告诉财新记者。
与物美竞购到最后阶段的财团是永辉+腾讯组合。
永辉和腾讯第一次联合投资出现在 2018 年 1 月，家乐福和永辉发布公告称，腾讯和永辉已经签订对家乐福的投资意向书，但三方并未推进投资。
这一次，永辉与腾讯再出手，市场寄予厚望。9 月甚至有市场人士告诉财新记者，物美已经给出不低于 20 亿欧元的报价，但麦德龙方面仍然倾向于出售给腾讯财团。
但旋即有曾经参与竞购的人士指出，这样的市场消息有明显为麦德龙中国抬价的意图：「麦德龙中国卖 20 亿，太贵了。」
物美最终给出了最高报价，又因为单枪匹马、股东结构简单获得了德国人青睐。
前述接近交易的知情人士告诉财新记者，决定出售中国业务时，麦德龙集团主要大股东与管理层之间出现分歧，「大股东希望全盘卖掉，但管理层不想因此出局」。
麦德龙集团大股东为 Meridian Foundation 及 Beisheim Group，后者为继承了麦德龙联合创始人 Otto Beisheim 遗产的基金会，双方采取一致行动，共计持股 20.63%。
麦德龙中国方面，麦德龙集团持股 90%，上海国资持有的 10%，将以招拍挂方式出售给物美。物美从麦德龙集团再获得 70% 的股份，最终持股 80%。
物美称交易将以现金形式支付。这意味着物美将支付约 106 亿元 (70% 股权，13.3 亿欧元) 给麦德龙集团，15 亿元 (10% 股权，1.9 亿欧元) 给国资股东。麦德龙集团通过交易获得 80 亿元 (约 10 亿欧元) 的净收入，交易税费高达 26 亿元 (约 3.3 亿欧元)。
「麦德龙的股东拿钱走人，剩下 20% 的股份最终是现有管理层持有，在和大股东的博弈中，管理层赢了。」前述接近交易的知情人士指出。
最终，麦德龙中国新的七个董事会席位中，现有管理层占据两个席位，公司保留品牌，并仍由目前包括外籍高管在内的管理团队管理。
此外，食品安全委员会继续由德方掌控；员工的劳动合同和薪资待遇继续执行，公司总部仍在上海。
物美方面对财新记者表示，此次竞标历时很长，竞争激烈。物美之所以能够胜出，主要还是物美+多点模式提供了传统商业企业数字化的生机，符合麦德龙寻找中国合作伙伴的方向。
多点此次作为物美的技术合作伙伴一同参与竞标。目前，消费者能在物美实体门店通过多点 App 进行下单结账、参与活动等，也能下单外送到家。
物美提供数据称，目前多点为 80 家零售商提供线上服务，覆盖了 1.2 万家门店。截至 2019 年 8 月，多点的月度活跃用户数已经超过 1200 万，注册应用程序用户 8000 万个，并继续保持快速增长。
2018 年，在物美的大本营北京，麦德龙已经开展了与多点的合作，做社区最后一公里配送。麦德龙中国公关总经理曹湧回应财新记者称，多点能给麦德龙带来极大帮助，双方将在数字化方面开启诸多合作。
麦德龙中国定位摇摆
麦德龙于 1964 年成立，23 年前进入中国。但近年来，无论全球还是中国区均出现增长瓶颈。
麦德龙集团旗下现分为麦德龙超市业务和 Real 超市业务。2014 至 2018 财年，麦德龙超市业务的销售额从 305 亿欧元下滑至 295 亿欧元；2016 至 2018 财年，息税前利润从 12.71 亿欧元跌至 9.47 亿欧元。Real 超市业务也不容乐观，集团正在考虑出售。
2019 财年前三季度，麦德龙营收同比微涨 0.8%，至 223.2 亿欧元；扣除已终止经营业务外，净利润 2.57 亿欧元，同比增长 5.33%。
高临咨询方面告诉财新记者，除了中国业务，总部也正在寻求出售部分股权。捷克亿万富翁 Daniel Kretinsky，通过其控股的投资机构 EP Global Commerce、即麦德龙现在第二大股东，拟全资收购麦德龙集团，最新报价为 64 亿美元，高出麦德龙现市值 9%。而麦德龙拒绝了，因为不想卖给财务投资者，但不排斥接触其他买家。
麦德龙以 B2B 批发业务起家，主要客户为企业、餐饮商等，进入中国时仍然沿用了这一模式。2010 年时麦德龙即实现了盈利，2012 年后销售额增速放缓。
正是在 2012 年，麦德龙中国开放了个人会员注册，并于 2014 年正式调整了业务架构，分为 2C(面向消费者) 的 O2O 会员制商场，以及 2B(面向企业) 的食品配送、福利礼品，共三块业务。
在麦德龙 2B 业务工作超十年的石晓明 (化名) 直言：「外企要适应中国市场，必须要延伸到 2C 业务一并发展，抓住强大的个人消费能力。」
但高临咨询的产业专家认为，业务模式的转变反而「害了」麦德龙，究竟以 2B 还是 2C 为主，近十年来始终摇摆不定。
两种业务因为客群结构的不同，直接影响了零售商的商品结构、包装、定价以及门店陈列等方面，「有些专业性商品尽管动销不强，但对许多 B 端客户来说非常重要，如果没有，剩下的采购也不会来麦德龙进行。如果出于 2C 的角度去掉这些商品，会导致大量优质 B 端客户流失」。
此外，由于 2B 的定位，麦德龙的选址更为偏远，不像沃尔玛、家乐福一样通常在消费客群聚集处，对个人消费者而言也并不便利。
目前，麦德龙中国高度依赖个人会员贡献。来自高临咨询的数据显示，在三类主要业务中，2C 的会员制商场占总销售额的 70%。然而，近三年的年复合增长率为–0.5%，毛利率约为 23%，与沃尔玛、家乐福等其他零售商相差不大。
此外，据波士顿咨询的《2018 麦德龙中国诊断报告》(下称报告)，其日均到店客流正呈现下降趋势，消费者单次购买商品的 SKU 数量也在减少。麦德龙共有 1300 万注册用户，但 2018 年月活跃数量为 150 万。线上订单占比极少，仅为 3%。
最近一份年报显示，麦德龙中国 2018 财年 (截至 2018 年 9 月) 的销售额为 26.52 亿欧元，与四年前基本持平，仅微增 0.2 亿欧元。
据报告，尽管麦德龙中国整体仍保持盈利，但商场之间表现差异巨大，在 2016 年 7 月之前开业的 76 家麦德龙门店中，仅有 25 家 O2O 会员业务盈利且销售保持增长，41 家都处于亏损状态。
石晓明指出，近年来，B 端客户的需求正趋向个性化，如礼包、礼盒都需定制企业 logo，不再局限于传统模式采购。但作为一家典型德企，「麦德龙不会为了部分市场改变战略模式，它有它自己的供应链」。
与此同时，外部竞争愈发激烈。高临咨询观察到，福利礼品市场准入门槛低，且定制化服务趋势明显。无论是员工福利平台、礼品渠道商还是综合品类电商，各有竞争优势。
麦德龙中国福利礼品业务的销售额占比 12%，近三年的年复合增长率为 28%，为所有业务最高，拥有 3.8 万名企事业单位客户，其中一半为制造业企业。
至于食品配送业务，其销售额占比 17%，近三年的复合增长率为 10%，在中国约有 3.4 万名重点客户，包括食堂 (占比 70%)、酒店、配餐公司等。高临咨询观察到，麦德龙的门店及大仓不具备分拣及二次加工能力，无法满足客户对净菜 (新鲜的消毒蔬菜) 的需求；此外，外资服务商不被允许进入部分行业的食堂供应商名单，其他配餐公司快速扩张，也对其带来冲击。
物流配送也是制约麦德龙中国发展的重要因素。报告称，麦德龙的仓库数量跟不上全国门店发展，致使配送周期长，响应及时性低；只能提供基础的仓到店收货–存储–转运功能，无法提供以客户为单位的订单配送服务、生鲜品类的同城流转及加工服务等。
未来麦德龙中国会否从 2B 与 2C 中明确一个方向？曹湧对财新记者表示，将暂时维持现在的方针。而物美方面则称，无论是对麦德龙的 2B 还是 2C 业务，多点的能力将体现在线上线下一体化、到家到店一体化，线下门店和供应链资源复用。
物美零售拼盘
在北京起家的物美集团已经成立 25 年。创始人张文中在同业并购上经验丰富，过去十余年相继收购英国百安居、韩国乐天、日本大荣等在华门店。集团目前各类商场合计 1000 余家，业态囊括大型综合超市、便利店、百货商场、电器连锁、建材连锁等。
但物美集团真正打响的品牌只有物美。无论是体量还是地域，其余品牌均缺乏市场认知度。美廉美位于北京，新华百货的业务以宁夏地区为主，对乐天玛特和日本大荣的收购仅限于华北地区的数十家门店。
作为北京以及华北地区最大的连锁超市集团，物美自身在全国共有 792 家门店，约 95% 分布在京津冀和浙江地区，其中 532 家位于北京，104 家位于浙江，81 家位于天津，33 家位于河北。
2003 年，物美商业在港交所创业板挂牌，以「内地零售第一股」的概念受到资本市场追捧。上市后第二年起，物美开始频繁的收购动作，在三年内相继收购了日本大荣的天津业务、新华百货、美廉美，且一度计划收购卜蜂莲花。
物美上市同期，中国零售行业迎来各类外资巨头，行业进入快车道。2006 年，就在中外零售巨头在本土开疆拓土的时候，张文中却因事涉刘志华受贿案被带走协助调查。2009 年，张文中二审被判处有期徒刑 12 年。张文中案在 2018 年被最高法院认定为「冤案」并翻案后，张文中才得以重新走到台前。
在此期间，张文中胞弟张斌、总经理徐莹等并未停止收购步伐。2014 年，以 13.6 亿元从英国翠丰集团手中收购了全球家居巨头百安居的中国业务，并保持品牌独立运营。
2015 年 10 月，物美商业决定从港交所退市，私有化价格 27 亿元，接近公司市值 14 亿元的 2 倍。发起私有化的大股东以物美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为首，包括旗下附属公司、物美高管、IDG 资本合伙人林栋梁等一致行动人。
此后，物美控股更名为物美科技。截至今年 6 月，张文中依然为物美科技实际控制人，间接持股 97.02%，物美科技持有退市后的物美商业 41.75% 股份。
退市前，物美商业 2012 年–2014 年的收入分别为 153.63 亿元、169.88 亿元和 189.02 亿元，净利润为 6.02 亿元、4.59 亿元及 3.95 亿元，连续三年下跌。2015 年上半年，物美商业营收同比增长 11.9% 至 117 亿元，但净利润下滑了 19.5%。
物美认为，公司盈利状况一直受到日益上涨的人工、租金成本及其他零售商、电商竞争的不利影响。在行业整体增长缓慢的情况下，新的扩张和并购将影响股东投资回报，而私有化能更加灵活，及时作出投资决定。
从操作退市开始至今，物美发行各类债券共计 28 只，累计债券融资规模为 157.6 亿元。目前仍存续的有 13 只，累计债券余额为 65 亿元。
这一次对麦德龙的收购是物美私有化之后的最大手笔。
对于为什么买麦德龙中国，物美回应财新记者称，麦德龙对食品安全的管控高，其商品定位符合中国消费升级的需求；其次，麦德龙在 B2B 业务方面有完整的服务体系，酒店、餐馆、机关企事业、学校食堂等对麦德龙提供的食材高度认可。
市场普遍认为，麦德龙的优势在于，一是大型企业客户数量多，头部客户采购需求稳定且年采购额为千万级。据高临咨询分析，从 1996 年成立至今约有 1000 名客户始终保持合作；二是自持地产比例高，90 余家商场中，近一半为麦德龙自有地产，使用期限在 40 年–50 年之间，这在大卖场中并不常见。
在华北地区，物美优势明显，北京市场占有率超过 30%。然而在全国范围内，物美无法在大卖场中排进前五，市占率低于 4%，落后于大润发、华润、沃尔玛、永辉、家乐福。
麦德龙中国总部位于上海，扩张路径始于长三角，目前超过四成门店位于华东地区，在区位上能对物美形成互补。
此外，麦德龙的自有物业大多分布在全国一二线城市，地理位置良好，具有再开发价值。物美对此表示，会对每一处物业及周边的商业需求进行研究，配合所在地区的城市规划，合理地发挥好物业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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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since September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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