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光纤骗局
北极光纤骗局
皮尔斯承诺要通过北极的西北航道 (Northwest Passage) 接上超高速的互联网光纤，并想办法骗了一名亿万富翁、华纳音乐集团的 CEO，还有联邦通信委员会主席
A satellite farm near downtown Utqiagvik, Alaska, where Quintillion has set up fiber-based internet service.
Photograph by Ben Huff for Bloomberg Businessweek
古希奥 (Frank Cuccio) 发现船只的水底开沟犁卡在北冰洋的海底，距离美国阿拉斯加海岸线大约 80 公里，当时他想起薛克顿 (Ernest Shackleton，19 世纪爱尔兰探险家)。1915 年 10 月，这位探险家的船「坚忍号」(Endurance) 被浮冰撞毁，他要在绝望中逃离南极。古希奥乘坐的这艘船名为「巴茨岛号」(Ile de Batz)，原本是在进行挖沟及架设光纤的工作，但在硬土海床上挖得太深了。如果不能迅速脱离，周围的海面不久就会结冰。「我意识到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不然就会陷入薛克顿的境地，」古希奥回忆道，「天气越来越不利，其他船只已经离开了好几个星期。」
古希奥任职于阿拉斯加州第一大城市安克雷奇市 (Anchorage) 的电讯初创公司 Quintillion Subsea Holdings，该公司试图创建一条跨北冰洋的数据光纤，称这会提升全球很多地区的网络速度。公众对这个想法大有兴趣，然而等到 2017 年 9 月巴茨岛号的开沟犁卡住时，这家公司已经摇摇欲坠。由于受到欺诈指控，联合创办人皮尔斯 (Elizabeth Pierce) 两个月前辞去了行政总裁的职务。
Utqiagvik is covered in ice for much of the year—harsh conditions that made it much tougher for Quintillion to install its subsea internet cable.
Photograph by Ben Huff for Bloomberg Businessweek
皮尔斯从投资者手中筹得逾 2.7 亿美元资金，她能够拿下大规模的电讯服务合同，这一点令投资者信服。问题在于这些交易另一方的那些人不记得自己答应要付那么多钱——有的甚至根本就没有答应任何事情。内部调查和之后诉诸联邦法院的案件揭示，价值超过 10 亿美元的合同有伪造签名的情况。Quintillion 发言人就这争议发表的声明称：「皮尔斯被指的行为不符合 Quintillion 开展商业活动的方式。Quintillion 一直全面配合有关部门。」皮尔斯通过律师表示不予置评。
该公司解决了巴茨岛号的危机，与古希奥及几十位合作工程师和潜水人员协调行动，将开沟犁从海底捞起。但 Quintillion 的业务还能否重拾势头就不得而知。皮尔斯就一项电讯欺诈和八项严重身份盗窃的指控认罪，目前正在服刑，为期五年。美国司法部已经表示，部门认为皮尔斯获得的几乎所有投资资金都是通过欺诈方式获取的。该公司正试图修复声誉，同时规划延长其从亚洲到欧洲的互联网信道。「我不在乎皮尔斯最初的计划是什么，」临时 CEO 特隆斯鲁 (George Tronsrue) 说，「除了她因为自己的不良行为而登上的那些新闻头条之外，她与 Quintillion 的未来无关。」
不过，皮尔斯的很多行为跟其他的科技公司创办人和 CEO 也没有太大分别，那些人都承诺远在天边的丰厚回报。《彭博商业周刊》(Bloomberg Businessweek) 查阅了数百页的法庭文档，还采访了了解皮尔斯在 Quintillion 欺诈行为内情的三十多名人士，这些数据表明，她有能力提出像薛克顿那样的设想，去实现不可能的任务，这种能力与她伪造的签名一样让人信服。「皮尔斯下定了决心要让 Quintillion 成功，以至于她直接凭空捏造了这一切，」一位前任公司高层说道，「问题并不在于皮尔斯为什么这样做，而是她为何会觉得自己能逃得掉？」这位前高层与许多消息人士一样，因为担心遭到报复而要求匿名。
几十年来，北极圈的光纤铺设一直是创业者的梦想。由于对宽带的需求激增，包括 Google、Facebook 和亚马逊 (Amazon) 在内的公司纷纷花费巨资投入高速海底光纤，让客户在观看 Netflix 和 YouTube 内容时尽可能少一点遇到拖延。然而这些光纤有很多都平行排列在大西洋和太平洋海底，沿着确立已久的海洋航线，这样一来，全球互联网就容易遭到地震和其他天灾人祸的侵袭。跨北冰洋的线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防范这些情况，同时路径较短，有可能大大提高网速。
从 2012 年 Quintillion 创办之初起，皮尔斯就将她的重点放在自己的家乡阿拉斯加。该州的卫星互联网连接速度慢、价格高。在美国本土，接近每秒 1 千兆比特 (gigabit) 的网络连接费率在每个月 70 美元上下。阿拉斯加农村地区的客户可能要支付两倍的价格，然而速度跟拨号上网差不多。「如果你想看《权力游戏》(Game of Thrones)，最好是让朋友刻录在光盘上寄给你，」Quintillion 工程师克什鲍姆 (Daniel Kerschbaum) 说。
理论上，这意味着一个大好机会，尤其是气候暖化导致北极地区有更多可供建设的路径。皮尔斯和她的联合创办人 (这些人都有在阿拉斯加电讯公司工作的经历) 觉得，他们可以开发出速度更快的光纤宽带，然后批发给当地的互联网服务商。2013 年的大部份时间里，这个团队进行了研究，评估环境方面的考虑，与土着部落谈判光纤线路问题。即使不完成任何洲际线路，只为阿拉斯加连接光纤，最后也将需要 14 艘船只、275 项政府许可，还要获得通行授权。「西北信道的梦想在纸上是行得通的，」顾问公司 TeleGeography 负责研究的副总裁斯特朗 (Tim Stronge) 说，「但筹措资金太难了。」
皮尔斯与加拿大的一对父子创业者——坎宁安和迈克 (Doug and Mike Cunningham) 见了面，当时这对父子的初创公司 Arctic Fibre 也寻求创建类似的网络，双方决定合作。坎宁安父子表示，他们可以筹集 6.4 亿美元，并负责一条长逾 1.5 万公里的光纤的国际部份，这条光纤将会从日本延伸至英国。Quintillion 将负责阿拉斯加，也就是难度最大的部份。
皮尔斯一头金发，梳着刘海，看上去就像一个又亲切又有些严厉的露营顾问。与这位前任 CEO 关系密切的人士说，她在商业交易方面有时会咄咄逼人，这或许是她在 1990 年代与阿拉斯加工会在合同谈判方面打交道的经历所致。
这种风格——一是听我的，一是跟你走——也延伸到公司以外的运作上。2014 年，Quintillion 在阿拉斯加朱诺 (Juneau) 针对一名电讯游说者提出诽谤诉讼，原因是那名游说者被指在一封给客户的电邮中称该公司是「大骗子」。在一场行业会议上，一名参与者回忆自己跟朋友开玩笑说，北极光纤给人感觉就像法国作家凡尔纳 (Jules Verne) 写的科幻小说。皮尔斯听到这个对比之后去跟那位参与者对质。「我以前甚至连见都没见过皮尔斯，」这名人士说，「我的评论本来就无关紧要，但她非常愤怒，摆出防卫姿态。她似乎压力特别大。」
法庭文档显示，2015 年之前没有主要的风险资本公司投资 Quintillion 及 Arctic Fibre 合作项目。北极地区规模细小的社区似乎不值得投入巨大的前期费用，Quintillion 在阿拉斯加的竞争对手使用卫星和微波天线 (microwave antennas) 覆盖人口密度较低的中心地区，而不用光纤线路，这也是原因之一。阿拉斯加州的面积是德州的逾两倍。
在关键时刻，坎宁安父子提出合并。据知情人士称，皮尔斯同意了，但最终安排收购了 Arctic Fibre 的资产，将坎宁安父子排除在管理层之外。这些知情人士说，她乐于给予超过自己能力的宏伟承诺。有一次与投行 Oppenheimer & Co.召开会议后，Oppenheimer 的一名分析师预计 Quintillion 的阿拉斯加光纤每年只能实现 3000 万美元的合同金额。皮尔斯是通过坎宁安父子跟 Oppenheimer 搭上关系，寻求融资。一名当时在场的人士说，皮尔斯一拍桌子，承诺每年实现 7500 万美元。「无论你什么时候挑战皮尔斯，她都会双倍下注，」这位人士说。Oppenheimer 发言人不予置评。
Oppenheimer 与纽约私募股权公司 Cooper Investment Partners(简称 CIP) 展开谈判，后者的创办人是华纳音乐集团 (Warner Music) 的 CEO 库珀 (Stephen Cooper)。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 (FCC) 的一份文档显示，华纳音乐集团的老板、出生于前苏联的石油大亨布拉瓦特尼克 (Leonard Blavatnik) 是 CIP 最大的股东，通过多家持股公司持有 CIP 的股份。在一次推介会议中，CIP 的代表说该公司投资的前提是皮尔斯能够拿出已经完成的合约，从而提前确保一定数量的收入。虽然 Quintillion 之前难以达成这样的交易，但皮尔斯让 CIP 董事总经理墨菲 (Adam Murphy) 相信她能做到，至 2015 年初，CIP 投资了 1000 万美元。布拉瓦特尼克和库珀对此不予置评。墨菲拒绝了采访要求，也未回复通过电邮发送的一系列问题。他在一份声明中说：「我们专注于未来，而不是过去。」
皮尔斯的解决方案并不复杂。她后来在法庭上表示，她的办法「极其粗略，」却没有人更早地发现她的诈骗行径，这让人震惊不已。
Quintillion fiber-optic cables are wired to downtown Utqiagvik, which is home to around 4,200 people.
Photograph by Ben Huff for Bloomberg Businessweek
皮尔斯最先在 2015 年 5 月和 6 月伪造与马塔努斯卡电话协会 (Matanuska Telephone Association) 的合同签名，这家公司在瓦西拉 (Wasilla) 等阿拉斯加中南部的城镇开展服务。虽然马塔努斯卡的 CEO 伯布里克 (Greg Berberich) 不愿意达成交易，但皮尔斯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向纽约的投资者保证说，伯布里克「有些紧张，但态度坚决。」第二天，她在与墨菲共用的一个 Google Drive 个人帐户中上传了一份规模达几亿美元的合同，上面看起来好像是伯布里克的签名。皮尔斯还说，她接近与非牟利组织 Arctic Slope Telephone Association Cooperative 达成另一项规模巨大的合约，后者的客户包括偏远的因纽特 (Inupiat) 社区及乌特恰维克 (Utqiagvik) 的居民。不久她又给墨菲发了一份合同，上面是伪造的 Arctic Slope 行政总裁的签名。
法庭文档显示，她至少八次实施了相同的欺诈方法，欺诈合约总金额超过 10 亿美元。有时她完全伪造交易；有时则透过谈判达成了真实交易，然后将关键合同换成条款更有利的内容。Quintillion 的另外 10 来名员工都被蒙在鼓里。「我是 Quintillion 唯一一个负责或以其他形式满足客户要求或所谓的合同问题的人，」她在一封给客户的信中写道。据一位前雇员说，她独自掌控她的 Google Drive 密码，将打印的合同存放在一个私人文档柜里，还曾经斥责一个打开文档柜的下属。这名人士回忆说，在与墨菲的一个团队电话会议上，皮尔斯在桌子底下踢 Quintillion 的一名高层，阻止他报告新的会计数据。
几位消息人士说，由于皮尔斯表面上保持了销售记录，墨菲开始更多地参与公司事务，前往阿拉斯加与客户见面。皮尔斯曾经说与另一家阿拉斯加电讯公司达成 6 亿美元的合约，当墨菲问及此事时，皮尔斯承认谈判失败，但表示她即将签订更多的合同，能抵销损失的收入。随着时间流逝，皮尔斯从 CIP 和法国投行 Natixis 那里筹集了 2.7 亿美元。「还是有一些形势不对的迹象，」Quintillion 的一名投资者说，「你尝试相信她在做好事。阿拉斯加有几个人在发起几十亿美元的大项目？」Natixis 的发言人不予置评。
这种想法给皮尔斯罩上了一层光环，她热切地宣讲着要修补阿拉斯加的数码鸿沟，并成为电讯会议上的明星人物。2016 年 8 月，阿拉斯加州长沃克 (Bill Walker) 与她一起参加阿留申群岛 (Aleutian Islands) 的一个媒体活动。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成员、后来出任该委员会主席的帕伊 (Ajit Pai) 甚至还飞往阿拉斯加，到访乌特恰维克，他在那里与皮尔斯会面，后来还任命她担任一个农村宽带顾问委员会的主席。帕伊不予置评。
然而压力越来越大，Quintillion 的这位 CEO 也付出了不少代价。朋友们认为，皮尔斯的严重呼吸系统问题是由于她持续每天工作 14 个小时以及经常出差的压力造成的，他们说，呼吸系统的问题导致她经常患上流感和其他疾病。后来他们将这些问题归因于严重的焦虑，她似乎一直都处于崩溃边缘。
公开记录显示，在这期间，皮尔斯的收入平均为至少 14.6 万美元的年薪，外加其他福利。她和丈夫威廉 (William) 所住的单位拥有 4 间睡房。在 Quintillion 位于安克雷奇的总部附近有一个用车库改造的办公室，他们在那里经营一个建筑公司。三位知情人士说，Quintillion 也曾经在这间原来的车库里营运，后来才搬到一幢砖砌大厦，那个地方同时还充当乡村邮局。
异常的融资支撑了这家人的生活。2013 年，皮尔斯向一位旧同事詹森 (Julian Jensen) 提起在 Quintillion 投资的机会，后者说，他觉得这个项目「战略上可行」。法庭文档显示，当年 6 月，詹森给皮尔森开了支票，总额 32.5 万美元，这是他三分之一的积蓄。
根据法庭文档所示，皮尔斯将第一张 10 万美元的支票存进了她的个人银行帐户。文档显示，同一天，她在富国银行 (Wells Fargo & Co.) 创建了自己的退休金计划，并转入 3.05 万美元。她还用詹森的资金支付自己和比尔 (Bill Pierce) 的信用卡帐单和抵押贷款，用于家庭开支，还将 1 万美元投入到他们的建筑公司里。她有一次给儿子开了张 500 美元的支票，在备注栏写道「没别的原因」。皮尔斯的确将詹森的一部份资金分配给 Quintillion：检方后来指出，她将 4.33 万美元「借贷」给 Quintillion，还用 2.8 万美元以自己的名义购买股票。最后，她的富国银行帐户只剩下 49 美元。在法庭上，皮尔斯否认利用詹森的投资开设退休金帐户，她说詹森的钱大部份都用在 Quintillion 上。
2015 年，Quintillion 的一名员工、曾在咖啡店当咖啡师的布雷尔 (Erica Blair) 问及投资的事情，皮尔斯趁机又发掘了一个收入来源。皮尔斯对她说，如果她拿出 4 万美元，就能买下 225 股 Quintillion 股票。布雷尔从家人手里筹到这笔钱，希望这笔投资能为一家人带来回报。法庭文档显示，皮尔斯将这些钱也存进自己的富国银行帐户。
Internet cables connected to an operations center of the Arctic Slope Telephone Association Cooperative, which offers Utqiagvik customers service on Quintillion fiber. The numbers below the wires correspond to residential house addresses.
Photograph by Ben Huff for Bloomberg Businessweek
翌年 Quintillion 与 Alcatel Submarine Networks 合作，启动了海底光纤网络的建设。但海床的坚硬程度超出预期，天气条件也很快恶化。皮尔斯不得不停止合作，将项目推迟一年。
这次代价高昂的挫折吓坏投资者。但詹森和布雷尔无论什么时候问起股东文档的事，皮尔斯都让他们相信，他们的投资稳如泰山。她给了詹森一张试算表，上面显示他的股份已经升值。墨菲和 CIP 团队也施压要求进一步了解 Quintillion 的合同，但皮尔斯坚持说，阿拉斯加人就是不相信其他国家的投资者，她最好还是继续独自掌控一切。
2017 年初，Quintillion 的一名员工准备为 Quintillion 据称的那些超大规模交易开出发票，但皮尔斯想出种种理由拖延，目的可能是避免她的伪造行为被发现。她说，马塔努斯卡电话协会可能会违背陆地光纤互联网容量的购买责任。法庭文档显示，皮尔斯建议 CIP 避免提出诉讼，因为这可能会危及她声称已经与马塔努斯卡就水底光纤使用达成的更大规模销售协定。她信誓旦旦地表示会弥补损失的收入，并继续对另一位客户说出类似说法。
到了 2017 年中，皮尔斯已经没有借口延迟开出发票。客户看到帐单之后，她无法再掩盖自己的行为。两年前从马塔努斯卡 CEO 一职上退休的伯布里克说，他忘记向 Quintillion 承诺了所涉的几亿美元，这笔钱足以让他原来的公司破产。马塔努斯卡的发言人表示公司已采取必要措施保护股东。Quintillion 客户的律师们对发票提出异议，一家电讯公司联系了 CIP。一名 CIP 员工在困惑不安中登录了皮尔斯共用的 Google 帐户。所有的合同文档都不见了。Google 帐户的记录显示，两天前 (即 2017 年 7 月 14 日)，「皮尔斯移除了 78 个项目。」
一个星期后，CIP 的一名律师询问皮尔斯，皮尔斯带上自己的私人律师。她说自己想不起每一次合同签字的具体情形。30 分钟后，她结束了面谈，说她觉得询问太突然了。他们重新安排在第二天面谈。会面时间的几个小时前，她的律师取消了会议，第二天提交了皮尔斯的呈辞。
墨菲想尽办法找人接替，尤其因为 Quintillion 已经派遣船只回到阿拉斯加附近完成光纤网络。CIP 招募了特隆斯鲁，后者是电讯行业资深高层，也是一名退伍老兵，于 2017 年 8 月初加入。特隆斯鲁将重点放在 Quintillion 在巴茨岛号上的作业上，在 15 天的时间里，在浮冰撞击船只的情况下，Alcatel Submarine Networks 修复了 55 吨重的开沟犁，完成了海底光纤铺设。同时，Quintillion 表示该公司在同年 9 月底向联邦当局报告了皮尔斯的行为。
2017 年全年，皮尔斯表现得一切如常。4 月在石油小城戴德豪斯 (Deadhorse) 的一个光纤登陆地点，她与阿拉斯加州参议员穆尔科斯基 (Lisa Murkowski) 一起出席剪彩活动，直到夏季还一直在多个会议上发表演讲，甚至在她的欺诈行为已经曝光之后也一样。「皮尔斯是一个梦想家、创新者，是希望把事情做好的人，」阿拉斯加大学费尔班克斯分校 (University of Alaska at Fairbanks) 于 2017 年 5 月一个活动的主持人说。皮尔斯笑说：「很明显，这个介绍不是我写的。」
2018 年初，她与投资了 4 万美元的那位 Quintillion 前员工布雷尔见面。她们一起喝咖啡，聊到家人。皮尔斯说，她已经离开 Quintillion，用更多的时间照顾家人。但她说，兑现布雷尔在 Quintillion 的股份可能有问题。(事实上，这些股份根本就不存在。) 不过也有好消息：她决定将布雷尔列为自己人寿保险的受益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布雷尔大惑不解地问。皮尔斯神秘兮兮地回答：「你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2018 年 4 月，美国司法部宣布逮捕皮尔斯。不久后，公开记录显示，她的家人以 41.5 万美元卖掉了她在安克雷奇的住所，在德州离奥斯汀 (Austin) 不远的地方买了房屋，那所房屋在比尔名下。(检方提出，这是意图防止资产被没收。记者无法联系比尔发表评论。) 在她被捕前不久，皮尔斯给一个不知道她行径的老朋友打了电话；电话转到了语音留言。「『情形快要失控了——我们以后再聊，』那是她最后一次联系我。」那位朋友说皮尔斯当时这样说道
在一个寒气逼人的 5 月下午，特隆斯鲁和 Quintillion 工程师克什鲍姆开着一辆白色小货车在乌特恰维克结冰的郊外艰难前行。乌特恰维克是美国最北的社区。克什鲍姆开车穿行在飘飞的灰白色雪中，出城 20 分钟后，我们停在 Quintillion 网络的一个链接处，伸出雪堆的标杆划分了界线。
A snow-buried beach manhole, where Quintillion’s fiber-optic cable connects the land- and subsea-based segments of its network underground near downtown Utqiagvik, along the coast of the Arctic Ocean.
Photograph by Ben Huff for Bloomberg Businessweek
为了将海底光纤与陆上光纤连接，Quintillion 要在地底约 24 米处挖了一条长约 1.6 公里的隧道，从这个被雪覆盖的检修孔通到海里，将两边的光纤连接起来。在附近一个光纤登陆站，他们向我展示了缆线，数据就从这里通过海底和陆地光纤进出，连接到阿拉斯加的客户。
特隆斯鲁告诉我，在皮尔斯的丑闻曝光后，他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挽救 Quintillion 与客户的关系。他得以重新签订部份协定；也失去了部份协议。一个取得进展的迹象是，Arctic Slope Telephone 的 CEO 莱彭尼克斯 (Jens Laipenieks) 在光纤站跟我们碰了头，称赞 Quintillion。「几年前我们的网速还是拨号上网那样的，但现在我们的用户可以播放 Netflix，网上玩 Xbox，处理 Square 支付交易等，」他说。
最终，阿拉斯加实现了海底光纤网络，这个网络沿着其海岸线的尖端伸展。Quintillion 预计这个网络让 1 万名居民以及当地的学校、医院和其他商业客户连接了可用的当代互联网。派特科塔特 (Crawford Patkotak) 也称赞这家光纤公司将乌特恰维克带入了数码时代。他是一艘捕鲸船的船长，也是本地所有的商业组织 Arctic Slope Regional 的董事长，该组织持有 Quintillion 的少数股份。「如今甚至在海上也有可以上网的信号了，」他在 Top of the World Hotel 餐厅吃着鹿肉酱对我们说，「我的朋友被他的船员气疯了：『放下你们的手机！我们是来捕鲸的！』」
后来我们开车经过一些地方，特隆斯鲁说这些地方是 Quintillion 的未来业务，包括冷战时期的军事设施，还有遍布着庞大的卫星天线的旷野。他说，公司正考虑修建一个数据中心，也有望接到政府的合同。
我在阿拉斯加的行程中，Quintillion 高层从未提到皮尔斯，但也没能阻止她的名字冒出来。在乌特恰维克的北极研究中心 (Arctic Research Center)，我们的导游嘟囔说网络没什么改进。许多政府机构都利用该中心开展气候变化研究。「那位女士，皮尔斯，给我们承诺了一大堆，」他说。在小城的埃利萨未克学院 (Ilisaġvik College)，营运总监普勒辛格 (Brian Plessinger) 向特隆斯鲁抱怨说，自从改用 Quintillion 光纤之后，新的服务「没什么差别。我们为区区 10 兆比特 (megabit) 每月支付 9500 美元，但有 2000 个学生，网速慢得简直犹如网络停顿。」
很快，特隆斯鲁就打了电话，想看看有没有办法帮助普勒辛格。结果发现，学院的宽带比之前的网络连接提升了，同时每兆比特的成本下降了大约 70%。但毫无疑问，这个服务还是没有达到皮尔斯的承诺。后来的几个月里，特隆斯鲁将该学院的网速提升了三倍，没有收取额外的费用。「没有什么能一夜之间改变，」他说，「要么你自己调整，要么就被人当面投诉。」
Quintillion 能否完成更远大的目标，建设通过西北信道连接亚洲到欧洲的互联网光纤，这一点不得而知。特隆斯鲁坚称，这个目标并未改变，但他承认，这将需要 8 亿美元资金。同时，马塔努斯卡电话协会不久前公布了一条从北极到邻近的美国地区的光纤，一家芬兰公司正在开发耗资 6 亿美元的北极光纤。皮尔斯显然已经证明，这个市场有潜力，尽管她对于将西北信道用于互联网的设想依然还只是个梦想。
9 月 30 日，经过了一年多的法庭进程，皮尔斯在德州的一家联邦监狱自首。纽约南区的检察官们提出，她是独自行动。由于 Quintillion 的主要投资者 CIP 位于纽约曼哈顿，此案由纽约南区负责。检方指控称，皮尔斯将自己的「野心和贪婪」置于法律之上。然而法官对此表示不解。法官说，鉴于皮尔斯有着成功的事业，并无犯罪历史，这位前 CEO 的动机依然是个谜。
在宣判过程中，皮尔斯和她的律师表示，她并未从骗局中获取多少个人利益，此外也将 CIP 资金用在了 Quintillion。「我的财务状况、职业生涯和社会地位都毁掉了，」皮尔斯在恳请法官减少她刑期的陈情书中说。她强调自己并不是「邪恶的操纵者。」
CIP 的确也没有损失很多。法庭文档显示，尽管 Quintillion 的电讯合同产生的收入比皮尔斯的预计少了 4.8 亿美元，但到 2023 年，年度利润可能达到他们承诺的 2018 年数字。
Quintillion 的其他支持者就没这么幸运了。由于损失了 4 万美元的投资，布雷尔难以修复与家人的关系。「我极其震惊，完全崩溃了——直到今天，皮尔斯的所作所为还是让人无法想像，」布雷尔说，「阿拉斯加真的需要这个系统，而我也真的曾经为皮尔斯卖力工作。」
然而，皮尔斯竟然还有一些粉丝。普费弗 (Desiree Pfeffer) 曾是 Quintillion 的商务关系总监，她说自己现在是董事会成员。她与皮尔斯关系很好——但她发誓说自己对皮尔斯的欺诈行为一点也不知情——她对这位前 CEO 印象最深的是后者不屈不挠的个性。「这话听起来会很怪。皮尔斯把所有一切都给了这个项目，」她说，「像所有人一样，我也很受伤，但坦白说，我还愿意再跟她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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