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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古老、最庞大、最复杂的连串存根记录即将被撕碎
全球货源
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人涌入香气四溢的伊斯坦布尔香料市场。这些访客形形色色，既有当地买家，也有举着相机的游客。市场上摆出的产品也是如此。许多美味食材都是土耳其本地种植的，但一名商贩的浆果来自伊朗，核桃来自智利，杏仁来自加州。当另一个商贩被问到是否远赴中国采购茉莉花茶时，她语带讽刺地说：「当然不是。进口商运过来的。」
跨国贸易中的大多数商品仍然通过商船运输。站在伊斯坦布尔的山丘上，你可以看到这些船缓缓向土耳其最大的港口阿姆巴利 (Ambarli) 汇聚。而促成这些运输的资金流动却不那么显而易见。 全球贸易交易中有五分之四依赖专门的贷款或融资担保，每年价值达 15 万亿美元。 贸易融资这个隐藏的世界疆域广大，但人们对它所知甚少。这个世界早该发生一次剧变，而现在一场革命正在萌发，有望释放数万亿新资本。不过，贸易战却可能令这场「大爆炸」熄火。
贸易融资是银行业最古老的职责之一。几千年前，商人在今天的土耳其境内用小牌匾交换布料或黄铜，牌匾上刻的字保证日后会以白银支付货款。今天的贸易信贷可能更复杂了，但解决的问题还是同一个：出口商希望在售出货物时收到货款，这样就有资金扩大生产；进口商却希望在收到货物后再结算，这样就能通过转售来筹集货款。双方很少会信任对方能信守承诺。
贸易融资在买卖双方中间加上了银行。 通常，进口商的银行在收到装运单据或其他证明后会向出口商签发「信用证」，保证付款。这样出口商就可以从银行获取信贷，等客户最终付款时再来偿还。这些贷款是短期的，通常不超过四个月，而且很安全。2008 至 2017 年间，信用证的年度违约率平均仅占交易的 0.08%，相比之下，企业贷款的违约率为 1.6%。即便信用证贷款出现违约，追偿也很快。
贸易融资四平八稳，也乏味无比——都是成千上万笔类似的小交易。贸易融资工具年回报的平均波动率小于 0.30%，相比之下，投资级债券的平均波动率为 4.44%。仅十家银行就处理了全球五分之四的交易，大部分位于伦敦、纽约或新加坡。借款人很少更换金融服务商。 毕业生更愿意从事上市或价值数十亿美元的公司合并业务。名片会改，但人还是那些人。「这是个非常封闭、排外的小圈子。」 一位资深银行人士说。
所有这些解释了为什么这个行业名义上是全球性的，却又如此的狭隘守旧。 从银行、保险公司到仓库和海关，处理贸易信贷平均需要交换 36 份正本文件和 240 份副本；过程涉及的 27 方需要各自花数小时乃至数天时间核实事实和填写表格。只有不到四分之一的银行使用电子文档。 正如瑞穗银行 (Mizuho) 的安德鲁·科尔根 (Andrew Colgan) 所说，这并非一个「基于屏幕操作的市场」。相关标准及术语在行业内甚至银行间都不尽相同。
自金融危机以来，监管机构已要求银行针对高风险或非常规的贷款留出更多资本拨备。结果贸易融资受到了打击，因为它们经常服务贫穷国家的小公司。监管机构还希望放贷机构阻止可疑的资金流动，而审查客户的成本令小型贸易融资交易无利可图。所以大多数银行都在争夺大客户，纽约梅隆银行的金俊 (Joon Kim，音译) 表示。低利率也压低了利润，自 2014 年以来，利润已缩水三分之一。
这让银行纷纷退出。数据提供商 Coalition 的数据显示，去年十大银行的交易性银行业务收入中，贸易融资占 19%，低于 2010 年的 27%。据亚洲开发银行 (ADB) 估计，在 2018 年，被拒的融资提案总值达 1.5 万亿美元。52% 的银行以「国家风险」为由拒绝申请。小公司的申请有近半被拒。世界经济论坛表示，随着供应链从中国转移到更贫穷的国家，到 2025 年，遭拒的融资申请总值可能升至 2.5 万亿美元。甚至连大型跨国公司也因而受损：许多跨国企业都依赖被银行回绝的利基供应商。
所幸的是变革即将来临。这体现在三个方面。首先，得益于互联网及更便捷的国际旅运，买家和供应商加深了对彼此的了解，增进了信任。许多蓝筹进口商也渴望把付款时限延长到出口商可承受范围之外，这促成了「供应链融资」的兴起。它通常会省去链条中的某些环节，出口商直接向进口商的银行提交票据，银行在扣除一定费用后立即向出口商支付货款。供应商无需浪费时间和金钱来收集单据。它们得益于其客户信用评级的提升，毕竟最终是买家向银行支付货款。去年，银行通过供应链融资获利 210 亿美元，比 2017 年增加了 12%。供应链融资现在占到了贸易融资的 18%。
其次，银行开始向第三方出售自己的部分贷款，同时也从其他机构购入部分债务。这有助于实现投资组合多样化并提升放贷能力。汇丰银行的苏拉特·圣古塔 (Surath Sengupta) 表示，汇丰将在 2019 年出售价值超过 300 亿美元的贸易资产，而三年前仅为 20 亿美元。
厚利交易
在这个二级市场上，银行仍占到买方的 95%。但是，由于第三个方面的变革，即新技术的出现，机构投资者也开始被吸引进来。贸易融资交易量大，是机器学习的理想训练场。像创业公司 Tradeteq 这样的平台能让银行把短期票据重新打包为滚动债务产品。算法分析数据，预测信用风险，方便投资者了解所购买的产品。
透明度及流动性的提高可能会让彭博这样的数据供应商将贸易融资识别为一种资产类别，进而将之引入大型资本管理公司的视野。管理着 7.5 亿欧元 (8.35 亿美元) 资产的对冲基金 Fasanara Capital 已经投资了超过 16,000 笔贸易融资交易。另一家公司誓腾国际 (Stenn International) 则力争在 18 个月内将其贸易融资资产翻两番，达到 20 亿美元。
然而其中也隐现风险。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受贸易保护主义和经济放缓的阻碍，2019 年全球贸易将仅增长 1.1%，低于 2018 年的 3.6%。截至目前，这给银行的收入仅带来了轻微的损失，部分原因是供应链正在重组，为全球性银行带来了新业务。但是较小型贷款机构的风险敞口较大。而交易量萎缩也可能迫使所有贷款机构下调利率来争夺市场。
随着借款人信用状况恶化，资金池也可能进一步缩小。今年的公司违约预计会上升。同时，贸易信贷保险的索赔也在增多，向出口商提供货款结算保险的裕利安宜 (Euler Hermes) 的亚历克西斯·加拉蒂 (Alexis Garatti) 表示。这可能意味着保费会上涨，贷款机构更多转向最安全的借款人，从而进一步损害利润。「未来可能出现一轮轻微信贷紧缩。」 Fasanara Capital 的弗朗西斯科·菲利亚 (Francesco Filia) 说。
中美贸易战也可能抵消其他收益。比如在 2019 年，不确定性增加导致贸易商和贷款机构都要求所涉各方提供更多单据。这推动信用证再度复兴，打击了供应链融资。波士顿咨询公司的苏坎德·拉马钱德兰 (Sukand Ramachandran) 认为这种转向可能会加速，因为贸易战迫使进口商从风险更高的市场采购商品。
至少技术进步是无法逆转的。但它可能加剧新的分歧。20 英尺集装箱这一全球单一标准的出现在当年彻底改变了航运业。而如今，商业世界正分裂为区域集团，既有关税的因素，也是因为消费者口味多变而需要缩短供应链。假如数字标准也是由各区域集团独自制定，而非通过全球协作达成，分歧也许就无法逆转了。贸易融资可能会错失自己的「集装箱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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