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癌共舞

2019-11-23 原文 #Nei.st 的其它文章

真正挑战靶点学说的是拐点学说,但并非取而代之,只是提倡多元开掘,两端深入,适时对话,这样就不会犯剑走偏锋的毛病

现代医学一度最时髦、最有说服力的解释理论莫过于「战争模型」。科学主义催生的卫生概念,本意就是保卫生命。身体仿佛是一座城池,疾病都是来犯的敌人,细菌、病毒、有害物质,还有内部哗变的癌细胞,都可以用杀戮的办法予以消灭,于是朗朗乾坤,天下无病。其实在卫生之外,还有厚生、摄生、生生等内在自愈力调度的观念。

战争模型下,病房是决战的壕沟,医生个个是英武的战士,枪炮在手,子弹上膛,随时准备打击来犯的敌人,准备同归于尽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一境况的确辉煌过,亚历山大·弗莱明 (Alexander Fleming) 发现青霉素之后,各种抗生素纷纷登场,打赢了传染病肆虐的第一战。人类于是飘然起来,以为凭依战争模型将无敌于天下。可惜好景不长,抗生素的研发总跟不上细菌、病毒的变异速度,加之抗生素的滥用,杀灭了大量肠道、呼吸道、泌尿道里的合法居民 (杂菌),催生了一群百药不侵的超级细菌,给战争模型浇上一盆冰水。人们开始思考跟细菌、病毒共生的可能。抗癌药的命运何尝不是如此?与癌共舞,带瘤生存,也应该成为共生的选项和希冀。

疾病对抗的战争模型虽有降温,靶点学说却丝毫未受质疑,原因何在?

靶点学说是战争模型的 2.0 版本,在粗放虐杀的格局上,提出精准制导的有效修正。因此,靶点说的目标更加精细,依然是战士,但机关枪换成了狙击步枪,免去了误伤无辜的几率。譬如抗癌药,几十年前的氮芥类抗癌药 (至今还在使用),原理近似于细菌战中的芥子气,一种细胞毒性化疗药物,毒副作用自然很严重。如今的靶向治疗则今非昔比,只是针对某种特定分化期和特定生物性状的细胞,实施定点清除。无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肿瘤靶向治疗疗效至今依然止步于 30%–40% 的「三八线」,而且许多患者在两到三个疗程之后就出现了耐药性,不得不换药。

我的一位肿瘤专家朋友,在自身罹患癌症使用靶向治疗疗效不佳之后,产生了反思的念头。靶向治疗的优势无疑在于直击靶点,但它面对的不是一个固定靶,而是一个善变的游动靶、水下靶,甚至是会跟人类躲猫猫的「乌贼靶」(像乌贼鱼一样狡黠)。显然,乌贼靶的隐喻揭示了靶向治疗疗效徘徊的底牌,更为严峻的是,肿瘤绝非单一靶点的作乱,可能是多靶点的哗变,这就给特定靶点奇袭肿瘤的梦想注入一支清醒剂,靶点疗法正陷入古人刻舟求剑的魔咒之中。

还有一个自毁长城的佐证,来源于临床上的「非适应症用药现象」。反应停 (学名是沙利度胺) 本是一种镇静剂,治疗妊娠呕吐等不良反应,后来因为发现严重婴儿畸形 (海豹儿) 的并发症而停用。但就在停用后,人们发现它对系统性红斑狼疮、某些类型的肺癌有相当好的疗效,这是典型的歪打正着,跟靶向疗法的原理完全相反。

药物研究的同类案例不少。伟哥原本是在做心血管疾病治疗的三期临床试验,结果不甚理想,却发现对男性功能性阳痿有疗效,于是辉瑞公司调转船头,将其作为满足男性坚挺梦的新药面市,股票一度飙升。

老「妖」(药) 新传的要数阿司匹林,充满传奇。这个解热镇痛、降低血液黏滞度的老兵,如今也发现它的抗癌 (结直肠癌、胰腺癌) 功效。比起那些动则上万的靶向药,阿司匹林实在是太便宜了。

真正挑战「靶点说」的是「拐点说」,完全不理会靶点,而在意拐点。上世纪 50 年代,河北石家庄地区乙脑流行,蒲辅周老先生用白虎汤加减给镇住了。把这个处方放到实验室里去分析,没有找到针对乙脑病毒的抗击成分,按照靶向疗法,几乎没有疗效。究其缘由,要么疗效判定错误,要么靶向理论有误,人们肯定认同前者,轻率地否定后者。联想到许多肿瘤患者,在中药调治下的带瘤生存,不仅延长了生存期 (三到五年,甚至更长),还提升了生存品质,持续跟踪,发现癌细胞变懒了 (恰是阴阳气血虚实平衡的标志),成为「懒癌」,甚至是「幸福癌」(处于基本不进展的相持阶段,正邪博弈的平衡阶段)。相比靶点彻底清除,患者生存品质严重恶化,衰竭而亡,拐点思维很值得深入探讨。

需要声明,此处无意用「拐点学说」取代「靶点学说」,如同无意用「厚生」意识取代「卫生」意识,用「平衡模型」取代「战争模型」,只是提倡多元开掘,两端深入,适时对话。这样就不会犯剑走偏锋的毛病,在一条道上走到黑,直至撞到南墙也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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