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者进退维谷
征服者进退维谷
西班牙公司苦战拉美
今年是西班牙与拉丁美洲关系史上多个令人感伤的整数周年纪念。整整 500 年前，埃尔南·科尔特斯 (Hernán Cortés) 发起征战，殖民墨西哥。1939 年，墨西哥左翼总统拉萨罗·卡德纳斯 (Lázaro Cárdenas) 敞开大门，接纳在西班牙内战尾声阶段逃离法西斯主义的西班牙人。对西班牙商界来说，今年本来也应该是值得庆祝的一年。1989 年，西班牙最大的电信公司西班牙电信 (Telefónica) 首次进军拉美市场，竞标智利同行企业，开启了上世纪 90 年代西班牙公司投资拉美的大潮，被喻为「重新征服」(la reconquista)。但事实上，拉美地区今年充斥着激烈抗议和经济动荡。西班牙电信在拉美竖立大旗的 30 年后，决定要在这片前西班牙殖民地采取止损行动，可能会将它在该地区的全部业务悉数出售，这很能说明问题。
西班牙电信于上月末宣布了新战略，这是其老板何塞·玛丽亚·阿尔瓦雷斯-帕莱特 (José María Álvarez-Pallete) 反思公司现状的一部分。过去五年，该公司的市值几乎腰斩，现为 350 亿欧元 (390 亿美元)，还背负了高达 380 亿欧元的净债务。而且，与所有全球性电信公司一样，西班牙电信面临要通过 5G 技术向客户提供更快的无线传输以及推出更多数字化服务的挑战。为此，它计划重新聚焦于四个核心市场——西班牙、巴西、德国和英国，并打造独立的数字及基础设施业务。12 月 4 日，其法国竞争对手 Orange 宣布推出类似的计划，以期面向数字时代重塑自我。
然而，西班牙电信可能会出售在阿根廷、哥伦比亚、墨西哥、智利、秘鲁和其他「西班牙语美洲」国家的业务，这一点将是最显著的变化。这些业务占西班牙电信公司营收的 21％，出售后能带来至少 130 亿欧元，这意味着一次历史性的大掉头，很可能在各大西班牙企业的董事会中产生巨大反响。与西班牙电信一样，西班牙的银行、能源公司及其他企业也有理由为大西洋彼岸的缓慢增长和货币波动苦恼。这些行业也正处于技术颠覆的阵痛中。对某些公司而言，拉丁美洲已不再是充满机遇之地，反而成了让人心烦的负累。
多年来，西班牙人欣喜于他们与拉美新大陆之间「帝国纽带」的复兴。上世纪 80 年代后期，当拉美国家开始启动经济自由化时，西班牙是一个人口不多、企业主要为内向型、迫切需要实现全球化的国家。很少有欧洲人相信西班牙会实现目标，成为通往拉美的桥梁。但是，正如康奈尔大学的卢尔德·卡萨诺瓦 (Lourdes Casanova) 回忆所言，西班牙的公司需要迅速在拉美扩展规模，以抵御其他欧洲公司在本国的步步进逼。拉丁美洲帮助西班牙公司发展成了全球企业。
几十年后，西班牙已成为该地区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外国投资者。西班牙公司在当地的投资目前已达 1560 亿欧元。其中大部分来自最大的一些西班牙公司，包括西班牙电信、桑坦德银行和西班牙对外银行 (BBVA)、电力公司伊比德罗拉 (Iberdrola) 以及石油公司雷普索尔 (Repsol)。由于和当地人使用共同的语言，以及在巴西有尚可用来沟通的「西葡语」(Portuñol)，这些公司能在电信、银行和公用事业极度落后的地方运营服务。靠着在大宗商品贸易繁荣期从拉美获取的利润，西班牙企业安然度过了 2008 年至 2009 年的金融危机。
但那只是故事的一半。西班牙电信公司在 1990 年竞标收购墨西哥电信公司 (Telmex，这家电信寡头公司令卡洛斯·斯利姆[Carlos Slim] 成为全球最富有的人之一)，因出价较低而告败，这促使它在之后其他竞购中出价过高，在拉美总共砸下超过 1400 亿欧元。与它收购的这些资产如今的价值相比，当年可谓耗费巨资。此后的情况就像坐上了过山车。从 1994 年至 1995 年墨西哥的龙舌兰酒危机，到巴西和阿根廷货币大幅贬值及政局动荡，再到委内瑞拉的左翼独裁政权上台，西班牙投资者被迫上了一堂灾难管理的速成课。其中雷普索尔所受的打击也许最为沉重。2012 年，阿根廷的庇隆主义者 (在今年 10 月的总统大选中击败了在位的改革派总统) 征收了雷普索尔在阿根廷国家石油公司 (YPF) 中的股份。1999 年雷普索尔为购买这些股份支付了近 160 亿美元，但它只获得了部分补偿。而最近，由于从委内瑞拉和墨西哥采购重质原油太过困难，据报道雷普索尔正考虑改为从加拿大西部采购并运输至欧洲的炼油厂。
但即使没有危机，维持日常业务也相当不易。西班牙对外银行和桑坦德银行一直在利用拉美的大型子公司来帮助抵消欧洲地区零利率对业务造成的冲击，因而没有撤离拉美的计划。西班牙对外银行是墨西哥最大的银行，而现在墨西哥正徘徊于衰退边缘。桑坦德银行作为巴西最大的外资银行，最近在当地的业绩不俗，但它在拉美其他许多地方正饱受货币疲软的困扰。由于强势的、置抢占市场份额于盈利之上的新竞争者登场，西班牙电信在秘鲁、智利和哥伦比亚的收入、回报及现金流均出现下滑。
悲痛之夜
西班牙尚未全面撤退。西班牙电信的对策可能是出售资产 (像它在中美洲所做的那样) 与结盟 (就像最近在墨西哥与 AT&T 达成协议，使用其部分网络以减少亏损) 双管齐下。但它也可能出售全部业务以迅速减少负债。自由拉丁美洲公司 (Liberty Latin America) 和瑞典的米雷康姆 (Millicom) 等公司正主要通过收购在该地区快速扩张。中国移动也显现出对拉美的兴趣。西班牙电信决定坚守巴西 (它的绝对第一大市场) 表明其新的座右铭是聚焦。
其他西班牙公司也有类似的盘算：西班牙对外银行主要聚焦墨西哥，桑坦德则紧盯巴西。银行要适应金融科技时代的压力在加大，雷普索尔和伊比德罗拉等能源公司要减少碳排放的压力也在加大。相比打造帝国，聚焦更为明智。即便是科尔特斯也在 1520 年被迫采取过战术撤退，那被称为「悲痛之夜」(La Noche Triste)。对于西班牙电信来说，当前无疑是一个「悲痛之夜」。但如果它的撤退并非缓兵之计，其他公司可能也会随之鸣金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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