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土大亨」马永茂
「稀土大亨」马永茂
多年间大手笔行贿包头市委书记和两任包钢董事长
消失近四年的马永茂重新露面。这位内蒙古商界风云人物，包头华美稀土高科有限公司 (下称华美稀土) 实际控制人，2019 年 12 月 17 日，出现在河北省张家口市中级法院法庭上。此前，马永茂被张家口市桥西区法院一审认定犯单位行贿罪、行贿罪、职务侵占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年零六个月，并处罚金 100 万元。他的华美稀土也因犯单位行贿罪，并处罚金 100 万元。
这个结果显然出乎马永茂意料，他很快提起上诉，新聘了律师。马永茂承认自己行贿，但不认为犯单位行贿罪和职务侵占罪，尤其是职务侵占罪，马永茂和他的律师持明显异议。二审期间，马永茂的律师还为此邀请一些著名法学家就是否构成职务侵占罪进行论证。财新记者了解到，12 月 17 日的二审庭审，控辩双方在职务侵占罪与非罪分歧明显。
早在 2011 年 4 月，华美稀土整体出售给包头钢铁 (集团) 有限责任公司 (下称包钢) 所属企业后，马永茂的身影逐渐淡出包头，转战北京。据了解他的人说，马永茂全家早就移民加拿大。
2017 年 1 月，马永茂被监视居住，与其同期被调查的人，之后或被处理或被判刑，只有马永茂如泥牛入海，数年间音讯皆无。于是包头坊间传闻四起，有说他卷入 2015 年股灾事件遭调查，也有称其因涉嫌贿赂高层官员被抓。
财新记者获得的相关司法材料显示，曾任内蒙古自治区党委常委、包头市委书记，中央纪委驻财政部纪检组长、财政部党组成员的莫建成，以及包钢两任董事长崔臣和周秉利，都是马永茂行贿的对象。
稀土发家
现年 53 岁的马永茂是内蒙古包头市固阳县人，有与马永茂打过交道的人士介绍，马永茂中等个头，戴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马永茂小时候也是穷苦孩子，初中就读于固阳县一中，「他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辍学后就开始闯世界，一开始小打小闹倒腾，他完全是靠卖稀土发家的」。
早年间，稀土并没有被列为重要战略物资，那时「稀土也是白菜价」，但采矿权很难拿到。马永茂很早就拿到了开矿权，后来稀土价格上涨，马永茂乘势而起发了财。熟悉马永茂的人说，十多年前，除了包钢，华美稀土是包头最大的稀土企业，马永茂也成为当地知名度很高的「稀土大亨」。
工商资料显示，华美稀土的前身设立于 1993 年 2 月，1997 年被马永茂购得，2001 年 5 月更名为包头华美稀土制品有限公司，包头市九原区溪布黄河鲤鱼养殖公司 (下称溪布养殖) 和包头市龙茂发稀土材料有限公司 (下称龙茂发稀土) 分别持股 75% 和 25%，这两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均为马永茂。
马永茂与当地最大的国企包钢关系匪浅。一位马永茂的发小回忆，2005 年股市红火的时候，有熟人请教马永茂炒什么股票好，「他说炒稀土啊，买包钢」。
包钢建于 1954 年，是国家「一五」重点项目之一。公开资料显示，目前其控制铁矿资源 11.4 亿吨、有色金属量 111 万吨、煤炭资源 19.29 亿吨，拥有内蒙古包钢钢联股份有限公司 (包钢股份，600010.SH) 和中国北方稀土 (集团) 高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北方稀土，600111.SH) 两家上市公司。
中国是世界上稀土储量最大的国家，但经过 30 多年低效率滥采，储量已经从世界总储量 71.1% 迅速下降到 23%。2006 年，中国开始实施稀土开采总量控制管理，推行行业准入政策，中小民企面临挤出。这一变化早在数年前就有征兆，一向与地方政要过从甚密的马永茂，三年前即已开始与国企包钢合作。
2003 年 4 月，马永茂将华美稀土的 33.3% 股份转让给包钢下属的内蒙古包钢高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包钢高科)，马永茂个人持股 30%，其他股份由其实际控制的溪布养殖和龙茂发稀土持有。名义上包钢高科成为华美稀土第一大股东，但马永茂实际持股 66.7%，并担任华美稀土总经理。一份司法文件显示，双方约定，包钢高科不参与华美稀土的经营管理，每年收取华美稀土不低于投资额 10% 的利润，如果低于 10%，则由马永茂出资补齐。
据马永茂的律师介绍，早些年华美稀土发展一直较为平淡，2003 年 4 月与包钢合作，成为华美稀土崛起的重要契机。对马永茂来讲，选择与国企包钢合作，可以优先获得原材料，毕竟稀土主要出自包钢控制的白云鄂博矿区。「当时，包头发改委给包钢批复了 4 万吨稀土焙烧项目，包钢所属企业不愿意干，批文即将过期，作为包钢关联公司华美稀土承建了此项目。借助该工程，华美稀土实现了跨越式发展。」
华美稀土对外宣称公司总资产 2.4 亿元，占地面积 21.1 万平方米，共有员工 700 多人，已建成年产碳酸稀土 8 万吨、各类稀土氧化物和化合物 7500 吨、以金属钕为主的单一稀土金属 300 吨、纳米晶稀土合金磁粉 100 吨的生产能力。
其后数年，华美稀土股权结构几度变更，但都是在马永茂实际控制的公司间变来变去，马永茂始终握有华美稀土 66.7% 的股权。直到 2011 年 4 月，马永茂将华美稀土的股份全部出售给包钢高科，华美稀土成为包钢高科的全资子公司，马永茂自此彻底脱离华美稀土。
也是在 2011 年左右，马永茂移民加拿大。熟悉他的人说：「马永茂弟兄三人，两个姐姐，一家大小全靠他，他把自己的哥哥等家人也弄到加拿大了。」
放手稀土生意之后，马永茂一面扩大交际圈，一面转做投资。知情人士称，马永茂本人「很注意提升个人形象，上各种总裁班，还从清华弄了个 EMBA」。他经常在一些大型社会公益活动上露脸，母校固阳一中每次校庆，马永茂都会慷慨解囊。2014 年，马永茂二女儿 12 周岁，马永茂曾专门从北京包机回到包头，给女儿举行圆锁仪式。圆锁是流行于山西、内蒙古交界一带类似成人礼的习俗，「一同来的有好几个央视的名主持。他和某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关系很好，他母亲过寿辰的时候，某某还专门过来祝寿」。
在投资方面，马永茂在包头和北京等地控股或参股了多家企业，其中最主要的两家是北京华茂瑞成投资管理有限公司 (下称华茂瑞成) 和包头市晨华投资有限公司 (下称晨华投资)。
华茂瑞成 2009 年成立，注册资本 3000 万元，其中马永茂投资 1020 万元，张瑞强投资 990 万元，都兴家投资 990 万元，马永茂担任法定代表人。华茂瑞成的股东之一张瑞强，在包头做服装市场起家，是内蒙古名流实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曾任内蒙古自治区人大代表、包头市人大常委、工商联副会长。宣传资料显示，与马永茂相似，张瑞强 2006 年后来北京发展，从长江 EMBA 上到中欧国际工商学院 CEO 总裁班，并涉足私募股权基金、风险投资、夹层基金等投资领域。
包括华茂瑞成在内，马永茂的绝大多数企业已于 2016 年悄然注销。只有晨华投资还存续，这家成立于 2007 年 7 月的公司，注册资金 3000 万元，马永茂投资 2250 万元，持股 75%。工商资料显示，晨华投资分别持股北京中信投资中心 (有限合伙)和绵阳科技城产业投资基金 (有限合伙)。
撂倒包钢两任董事长
这位依靠稀土完成原始积累、潇洒游走于加拿大-北京-包头之间的内蒙古商人，2017 年 1 月突然被遥远的吉林省通化市检察院从北京昆仑饭店带走。三个月后，马永茂案又从吉林检方被指定移交至张家口检方。2018 年 11 月，张家口市桥西区检察院正式提起公诉，经最高法院指定管辖，桥西区法院立案受理，此后数次延长审理期限。
马永茂与包钢窝案爆发有直接关系。知情人士透露，2017 年 1 月 11 日，马永茂被吉林省检察机关监视居住，1 月 17 日或 18 日，马永茂主动交代行贿包钢原董事长、时任自治区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副局长 (正厅级) 周秉利 50 万美元的问题。3 月 17 日，《内蒙古日报》发布消息称，内蒙古自治区第十二届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三十一次会议通过，根据《内蒙古自治区人民检察院报请许可采取强制措施报告书》，依照《代表法》有关规定，决定许可内蒙古自治区检察院对自治区人大代表周秉利采取强制措施。
一年多后，周秉利的前任包钢董事长、已经退休的自治区经济和信息化委员会原副主任 (正厅级) 崔臣也告落马，在他从 12 名行贿人收受和索取的 3000 多万元财物中，马永茂也位居判决书中的行贿人首位。
现年 67 岁的崔臣，1975 年从包头钢铁学院轧钢专业毕业进入包钢，1998 年后历任包钢总经理助理兼办公厅主任、内蒙古稀土 (集团) 公司总经理，2002 年 4 月至 2004 年 12 月任包钢党委常委、副总经理兼内蒙古稀土 (集团) 有限责任公司副董事长，2004 年 12 月至 2007 年 5 月任包钢董事、党委副书记、副总经理，2007 年 5 月至 2009 年 5 月任包钢董事长、党委书记，2009 年 5 月至 2010 年 5 月任包钢副董事长、党委书记。2010 年 5 月，崔臣离开奋斗大半生的包钢，转任自治区经信委副主任 (正厅级)，两年后退休。2018 年 7 月 17 日，崔臣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自治区纪委监察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崔臣的纪委审查结论和刑事判决书显示，崔臣权力观异化，把国有企业经营活动作为攫取私利的工具，崔臣在任包钢副董事长、董事长、自治区经信委副主任期间，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人谋取利益，同时还大搞在位施恩、退休回报的「期权腐败」，退休后索取、收受巨额贿赂。这其中，马永茂对崔臣的行贿从 2005 年一直延续到 2010 年。
崔臣的判决书显示，2005 年 12 月，马永茂为感谢崔臣对华美稀土在生产经营及股权收购中给予的关照，以 313.6 万元购买北京市朝阳公园附近高档小区棕榈泉国际一套房屋，送给崔臣，崔臣收受并登记在其妻子名下。2008 年 7 月,马永茂又送给崔臣一块价值 44.5 万元的江诗丹顿牌手表；2010 年 5 月 20 日，马永茂以 142.8 万元的价格在北京市购买了一辆红色路虎牌越野车送给崔臣，崔臣收受并登记在其亲家名下。以上财物共计价值 500.9 万元。
马永茂在崔臣案作证说，他向崔臣行贿，是因为自治区计委牵头带领六个厅局进驻包头市调查华美稀土时，崔臣向调查组发表了帮助他的意见，崔臣还在华美稀土提供购买精矿预交款的事情上为华美稀土提供了便利。而根据崔臣妻子的证词，2012 年底或 2013 年初她将棕榈泉国际的房子以 870 万元出售，用来在海南购置房产和购买保险。
2010 年 4 月，时年 47 岁的周秉利从崔臣手中接任包钢董事长、党委书记一职，在他任上，包钢完成了对马永茂华美稀土公司的全部股份收购。不过，由于马永茂手中还有大量稀土存货，这些稀土产品属于普通产品，不属于紧俏产品，当时稀土市场已经出现价格波动，身在加拿大的马永茂听说包钢上市子公司包钢稀土 (后更名为北方稀土) 下属的包钢稀土国际贸易有限公司 (下称包钢国贸) 要收购一批稀土产品，便找到周秉利寻求帮助。周秉利的判决书披露，2012 年初的一天，马永茂给时任包钢稀土总经理张忠打电话，说他那里有 1000 多吨稀土产品，问其能不能让包钢国贸收购。张忠表示量太大，自己做不了主，让他直接找集团董事长周秉利，「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周秉利就打来电话，说马永茂那有一些稀土产品，让优先收购」。张忠于是马上给马永茂回了电话，让他跟包钢国贸联系收购稀土产品的具体事宜。之后，马永茂以其弟企业名义共向包钢国贸出售稀土产品 1700 多吨,总价约 1.26 亿元。
2012 年 7 月，马永茂给周秉利打电话，约其于包头香格里拉饭店见面。在酒店大厅一楼茶吧，马永茂对周秉利帮忙收他的稀土产品表示感谢，并把一个大纸袋交给周秉利，周回家后看到里面是 50 万美元。周秉利供述称，他想可能原来帮过马永茂的忙，还有就是马永茂希望以后在生意中继续得到他的一些关照，这笔贿款被周秉利用于个人消费。
2019 年 8 月内蒙古纪委监委通报，周秉利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收受他人财物，违规处理公务，给国有企业造成重大损失，犯受贿罪和国有公司、企业人员滥用职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 11 年，并处罚金 50 万元。根据财新记者获得的判决书，河北省张家口市中级法院认定的周秉利受贿情节即是马永茂的这一笔 50 万美元，至于周秉利犯滥用职权罪所涉事由，据判决书，青海宗霖贸易有限公司 (下称宗霖贸易) 与包钢有供煤业务关系，2014 年 1 月 14 日，宗霖贸易法定代表人岳宗霖向周秉利提出，该公司打算竞争收购澳大利亚北方矿业重稀土上市公司，需大量资金，希望包钢能以质押焦煤预付款方式给予资金支持。周秉利违反包钢大额度资金运作有关规定，擅自决定同意质押焦煤预付款，将包钢国有资金人民币 2.06 亿元支付给岳宗霖实际控制的内蒙古华宸实业有限公司。2015 年 10 月，岳宗霖终止向包钢提供煤。截至 2017 年 10 月 30 日，包钢仍有 9272.73 万余元预付款没有收回。法院据此认定周秉利犯滥用职权罪。
2019 年 9 月 16 日，呼和浩特市中级法院一审宣判，崔臣在任包钢副董事长、董事长、自治区经信委副主任期间，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或者索要他人财物共计人民币 2322 万余元、美元 1 万元，此外，崔臣的家庭财产和支出明显超过合法收入，且有 5727 万余元的财产不能说明来源，差额特别巨大，其行为已构成受贿罪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判处有期徒刑 18 年，并处罚金人民币 200 万元。
主动交代牵出莫建成
被马永茂「绊倒」的不仅是两任包钢董事长，另一位更位高权重的政治高官——曾任内蒙古自治区党委常委、宣传部长、包头市委书记，江西省委常委、组织部长、统战部长、常务副省长、省委副书记，最后以中央纪委驻财政部纪检组组长、财政部党组成员身份落马的莫建成，12 年前就成了马永茂的猎物，两人的权钱关系从内蒙古到江西再到北京，直至马永茂落马前的 2016 年，莫建成从马永茂那里获得的财物折合人民币超千万元。消息人士透露，马永茂落马后不久，2017 年三四月间，即主动交代了其向莫建成行贿之事，有关部门据此对莫建成进行查处。
63 岁的莫建成是浙江嵊州人，早年作为知青在内蒙古插队，1983 年初调入内蒙古乌海市委组织部，这一步是莫建成人生的转折点，他就此踏入仕途，之后一帆风顺，曾任共青团乌海市委书记、乌海市政府秘书长、市委秘书长、副市长，自治区乡镇企业局副局长，通辽市委副书记、市长、市委书记。2004 年 12 月，38 岁的莫建成擢升为自治区党委常委、宣传部部长，成为年轻的副省部级高官。2006 年 11 月–2010 年 4 月，他接替转任自治区政法委书记的邢云，执掌工业重镇包头市委书记三年半时间。之后又转战江西任职近六年，其间中共十八大当选中央候补委员。2015 年底，莫建成奉调进京，任中央纪委驻财政部纪检组组长、财政部党组成员。2017 年 8 月，在副部级位置上原地踏步 13 年的莫建成仕途以落马告终。
根据 2017 年 9 月中央纪委审查结论，莫建成在干部选拔任用中，为他人提供帮助并收受财物；利用职务便利和影响，为其子经营活动谋取利益；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并收受巨额财物，涉嫌受贿犯罪。2018 年 1 月，莫建成被北京市第一中级法院一审认定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 14 年，并处罚金人民币 400 万元。
北京一中院微信公号称，经审理查明：2000 年至 2017 年，莫建成利用担任内蒙古通辽市委副书记、副市长、市长、市委书记，自治区委常委、包头市委书记，江西省委常委、组织部部长、副省长、省委副书记，中央纪委驻财政部纪检组组长、党组成员等职务便利，为相关单位和个人在公司经营、贷款办理、项目承揽、职务晋升等事项上提供帮助，直接或通过其子非法收受相关单位和个人给予的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 4259 万余元。马永茂一审判决书使莫建成案初露端倪，在莫建成的所有贿款中，马永茂贿赂金额占到四分之一。
马永茂的一审判决书显示，2007 年至 2016 年间，华美稀土及其总经理马永茂为感谢莫建成在解决华美稀土跨区缴税、拨付财政补贴款、提高企业影响力等事项上提供帮助，也为了维系好与莫建成的关系，在包头、北京等地，马永茂直接或通过莫建成之子莫杨，多次给予莫建成人民币 642 万元、15 万美元、9 万欧元、2 万英镑、2 万加元，另外还给予莫杨人民币 20 万元、3 万美元及奥迪牌 A8L3.0 型轿车一辆,莫建成对此知情，上述财物折合人民币共计 1004 万余元。
据马永茂、莫建成等人的供述和证言，2007 年七八月间，包头市组织政府官员和企业家去欧洲商务考察，马永茂是成员之一。考察结束后，马永茂来到时任自治区党委常委、包头市委书记莫建成位于包头丽日花园小区的家，想送莫建成一块女式手表，但莫建成对马永茂手上戴的百达翡丽手表很感兴趣，这块表是马永茂刚在英国买的。马永茂赶紧摘下手表，递给莫建成，莫建成接过手表，不停把玩，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马永茂见状连忙说：领导喜欢就留下吧。莫建成假意推辞一下，欣然受之。几天后，马永茂又将表盒及证书送到莫建成的家，怕空表盒不好看，马永茂在盒子里又放了 2 万欧元现金。
2007 年中秋节前，马永茂约好到莫建成家，把装有 50 万元的编织袋里放在门厅，临走时莫建成摸了一下袋子问是什么东西，马永茂说要过节了，领导自己看着安排买点东西，莫建成笑了一下，说声谢谢。当年夏天还有一次，莫建成到北京开会，约马永茂在世纪金源酒店见面，聊了一会儿，莫建成说忘带钱了，问他有没有带钱。当时马永茂只带了 1 万多元，就留给了莫建成 1 万元。回家时马永茂向莫建成开口要钱，可能在北京有事需要用钱，第二天就又拿了 60 万元装在手提袋里，到世纪金源酒店莫建成的房间里送给他。
2008 年春节前，马永茂开车到莫建成在包头的家，将装有 100 万元现金的编织袋放在门口，与莫建成闲聊了几句，指着袋子说：过年了，领导看着自己买点东西。莫建成习惯性地拍拍他的肩膀，笑笑说谢谢。像这样逢春节、中秋的送礼还有多次，2008 年和 2009 年的中秋，马永茂分别送给莫建成 5 万美元和 5 万欧元；2009 年春节，马永茂送去 100 万元人民币，2010 年春节，马永茂让会计把 100 万元人民币兑换成 8 万美元+2 万欧元+2 万英镑，然后再次送到莫建成家里。
2008 年夏天，莫建成对马永茂诉苦说，自己老母亲 80 岁了，一直在乌海和弟弟生活在一起，自己想尽尽孝，给她在呼和浩特市买套房子，下班后就能陪陪老母亲了；莫建成还抱怨，官员干多少都是给公家干，挣死工资，买不起呼市的房子，不像企业老板挣多少都是自己的，等等。马永茂心领神会，没几天就将 200 万元现金送到莫建成在呼和浩特的家。下半年，俩人一次见面时，莫建成先感谢马永茂帮他解决了大问题，又说在呼市给母亲买了房子，正在装修。这次马永茂又拿着 100 万元到莫建成家，临走时，马永茂留下袋子，莫建成问是什么东西，马永茂说，给老太太装修房子的。
2009 年夏天，莫建成住在北京世纪金源酒店，约马永茂见面，俩人聊了一会儿。莫建成说儿子莫杨刚刚有了小孩，出门不方便，没个好车。马永茂马上知趣地问喜欢什么车，莫建成说奥迪。几天后，马永茂约上莫杨去北京南三环奥迪 4S 店，买了一辆 80 万元的黑色奥迪 A8，加上购置装备、上户、保险总共 100 多万元，全是马永茂刷卡支付。
除了上述财物，莫建成孩子结婚、给其孙子压岁钱等，马永茂都会奉上为数不少的现金。莫建成 2011 年离开内蒙古，调任江西省委组织部长，马永茂还先后两次和华茂瑞成的合伙人张瑞强一起去南昌看莫建成，送去 2 万美元。2016 年初，莫建成调到财政部任纪检组长，当年夏天，莫建成对马永茂说要装修财政部分配的房子需要买建材和家电，马永茂又送去 30 万元。
莫建成称，他对马永茂的帮助主要有三件事：2007 年秋，莫建成带队考察包头民营企业，华美稀土原被排在下午，但莫建成提议把华美稀土提前到上午考察的第一家。莫建成说，这种方式间接向其他人传递了他支持马永茂公司的信息，提升华美稀土的影响。
第二，是莫建成帮助解决华美稀土纳税属地问题。2007 年，包头稀土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管委会整顿在高新区注册却没有按照规定在其缴税的企业，华美稀土即是其中之一。马永茂找莫建成帮忙，莫建成即致电时任包头稀土高新区党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让关照华美稀土，后者随后跟高新区财政、税务部门的同志打招呼，有关部门就没有再调查华美公司缴税的事情。
第三是 2007 年莫建成向时任包头市九原区区委书记、区长奇福海打招呼，让给华美稀土解决扶持资金之事，因为政府资金紧张，不能做到给每个企业如约发放。奇福海安排麻池镇镇长、镇委书记办理，之后麻池镇优先给华美稀土发放扶持资金，2004 年–2011 年，华美稀土共获得各种财政扶持资金 1085 万元。
马永茂说送莫建成钱，只为个人搞好关系。一审律师辩称，2011 年，马永茂将其持有的华美稀土股份全部转让给包钢高科，并退出了管理层，不可能为谋求该公司利益去行贿。华美稀土、马永茂不构成单位行贿罪。不过，上述辩解被一审判决驳回。法院认为，马永茂作为华美稀土总经理，为公司谋求不当利益，通过不法手段使莫建成在解决公司跨区缴税、拨付财政补贴款及提高企业影响力、竞争力等方面提供帮助；同时也为了维持与莫建成的关系，有意向国家工作人员行贿，且具有连续性，行贿目的十分明确。
激辩职务侵占罪
有趣的是，马永茂与莫建成、崔臣、周秉利等大人物相交莫逆，一个电话就能做成上亿元生意，一个红包就上百万，却自认受了一个小小税务官员的欺骗。
据马永茂案一审判决书所列证据，2008 年，包钢国贸成立后，实行「五统一」政策，自此，华美稀土的产品必须全部交由包钢国贸统一销售。之后，华美稀土采取了签订虚假购进原材料合同的方式，以虚增成本。要办理这些虚假业务，需要有企业愿意配合，并具有开具增值税专用发票等全套入账手续，于是，马永茂找包头高新区税务局工作人员郝晋栋帮忙。
2008 年至 2010 年间，郝晋栋以包头市苑荣工贸有限责任公司 (下称苑荣工贸)、包头市松煜工贸有限公司 (下称松煜工贸)、包头市钰鑫物资有限责任公司 (下称钰鑫物资)、包头市东煜物资有限公司 (下称东煜物资) 的名义，与华美稀土签订辅助材料虚假购销合同，并开具发票。华美稀土经郝晋栋之手，以上述四家公司名义共虚开 8888.25 万多元发票，扣除 1002.37 万余元税款和费用后，其余 7885.87 万多元返还华美稀土，后分别进入马永茂控制的私人账户及华美稀土小金库。
判决书据此认定，2008 年 10 月至 2010 年 5 月间，马永茂利用担任华美稀土总经理职务便利，通过签订虚假合同、虚开发票，「采购」生产用原、辅材料耗材，提高生产成本等方式，从该公司陆续套取人民币 8888.25 万多元，除缴纳税 1002 万余元，剩余 7885.87 万余元全部由其个人非法占有。数额巨大，损害了其他股东的利益，其行为构成职务侵占罪。案件侦查期间，马永茂主动将 8888.25 万多元全部退赃。
马永茂在二审法庭上自辩：「我是民营企业老板，公司的钱就是我的钱，从左兜掏出来又装进右兜，怎么会是职务侵占？」马永茂表示，他虚增企业成本，主要是怕包钢获悉华美稀土的产品成本后，会大幅压低稀土收购价格，将使大多数稀土企业难以为继。
「仅 2008 年包头稀土企业由原先 70 余家骤减至 30 家，超过一半企业倒闭。」马永茂的二审律师称，马永茂出于平衡公司与同业其他企业的差距考虑， 受郝晋栋蒙骗，加之因法制意识淡薄，认为华美稀土的财产其自身占大部分，从华美稀土获取的钱款迟早属于其个人，把一部分钱放入小金库。
律师表示，马永茂从一开始办企业就有大小两个账户，小账就是俗称的小金库，但小金库的钱，马永茂并没有用于自己挥霍，而是全部用于公司，如职工奖金福利，打点银行、税务、工商等各种社会关系，包括贿赂莫建成等官员。
在侦查阶段，马永茂向办案机关交了 8888.25 万多元，一审法院认定应退给华美稀土。但律师指称，这部分钱应该属于包钢持股 33.3%、马永茂持股 66.7% 时期的华美稀土，而不是现在作为包钢全资子公司的华美稀土。
另外，由郝晋栋从华美稀土收取的所谓 1002.3 多万元「税金」的去向，至今没有查清。郝晋栋 2007 年 3 月进入包头市稀土高新区国税局稽查局工作，专门负责华美稀土税收业务。苑荣工贸、松煜工贸、钰鑫物资、东煜物资等四家企业，均是郝晋栋于 2007 年至 2010 年间使用他人身份证设立。2014 年，郝晋栋辞去公职，现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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