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收紧一节
一带：收紧一节
中国在「一带」沿线的投资并不总是顺利
如果「一带一路」沿线有任何地方会从中国的慷慨大方中获益，那就是巴基斯坦了。该国被视为中国唯一的真正的盟友、中国脆弱的西翼上的伙伴、用以平衡印度的力量。中国向巴基斯坦科学家提供了制造核弹的专门知识和材料。多年来，两国你唱我和，喊出了一个又一个赞美友谊「比喜马拉雅山还要高」的口号。因此，尽管过去一年中「一带一路」项目在各地的投资都已放缓 (见图表)，在巴基斯坦它似乎理应稳住。
然而，在卡拉奇的会展中心，拿着小册子和电子翻译机的 120 家中国企业的员工卖力地推销从软管、水泵到窗框的一切，却所获寥寥。亚历克斯·侯 (音译) 来自浙江一家向工厂出售 PVC 薄膜的公司。他说，巴基斯坦官员对这次活动宣传得太少了。而从更广泛的视角看，巴基斯坦是中国在自己的首要外交政策中对政治处理失当的一个教训。
当「一带一路」倡议于 2013 年提出时，它需要一个招牌项目。获选的是「中巴经济走廊」(CPEC)。中国总理李克强称其为一个「可助其民众摆脱原教旨主义」的变革性经济计划。
这个时间看起来挺走运。2013 年在巴基斯坦上台的文职政府追求大型基建项目，承诺解决该国臭名昭著的大停电问题。对 CPEC 项目的投资从 460 亿美元加码至超过 600 亿美元。起草的规划案包括发电厂、公路、铁路，以及修建位于阿拉伯海边破落的瓜达尔港 (Gwadar)。巴基斯坦规划部长夸口说这个港口将可以媲美新加坡。
然而，在帮助铺设巴基斯坦的繁荣之路时，中国没能在整个西翼地区奠定政治基础。印度尤为棘手。(它还没有加入「一带一路」计划。) 与此同时，有关新「走廊」的种种议论招致了华盛顿鹰派的反对。自 2017 年起，特朗普政府发展出了一套尖锐的叙事。它说，CPEC 首先是受到中国长期战略目标的驱动，是为了将其偏远西部地区与阿拉伯海相连接，从而拥有新的能源路线并将势力投射到西印度洋。美国人说，该计划将使巴基斯坦债务累累，充斥华而不实的工程，内部分裂并被中国操控。
中国政府也误读了巴基斯坦的国内政治。伊姆兰·汗和他的巴基斯坦正义运动党 (PTI) 在竞选中打出反腐的旗号后大胜上台，其打击目标也包括 CPEC 项目中的腐败。经验不足的 PTI 很快就面临全面的国际收支平衡危机，而「CPEC 热」是促成危机的因素之一——它拉动了内需，推高了币值，刺激了进口。2018 年，泡沫破裂，巴基斯坦卢比贬值，经济急剧放缓。伊姆兰·汗又毕恭毕敬地向中国求援，拿到了附带条件的借款。
华盛顿智囊团德国马歇尔基金会的安德鲁·斯莫尔 (Andrew Small) 说，实际上 CPEC 从来都只是一条名义上的走廊。从高海拔通道输送油气的成本太高，从来没被认真考虑过。而瓜达尔港对中国具有潜在的战略价值，无论其背后的腹地如何。将 CPEC 视为公路、铁路和发电厂的投资组合可能更易于理解，其中有些项目有用，而大部分永远不会实现。
对中国而言，放弃 CPEC 的风险太大。但雄心已经收敛。只有那些双方已经商定的项目可能向前推进——主要是巴国政府无力负担的一条从卡拉奇到白沙瓦的价值 80 亿美元的铁路。「全天候友谊」仍将继续。但是，尽管 CPEC 承诺将这友谊推至新的高度，其结果却只是界定了它的局限性。
联合起来
长期以来，东南亚对中国的经济都很重要，尤其是因为这里有三千万「海外华人」，其中许多人拥有资本和管理才能。在电子元件等领域，十国组成的东盟 (ASEAN) 交织成一个以中国为中心的供应链网络。中国计算机进口的五分之三以及集成电路进口的三分之一来自该地区。截至 2017 年的 12 年里，中国在东南亚的投资增长了近 30 倍，达到近 400 亿美元。
中国与东南亚过去一直靠海路往来。如今这正在改变。近年中国的工业重心已从沿海转移到了以重庆和昆明为中心的西南地区。「一带一路」的一个首要任务是改善跨境运输。这与东盟对区域一体化的愿望吻合。和其他地方一样，这里的软件基础设施落后于硬件，尤其在边界地区。为此，重庆和新加坡联合成立了名为「重庆互联互通倡议」的新部门，打造单一电子平台来加快通关速度。
但是，中国在东南亚地区与日俱增的影响力有其代价。它那些宏大工程，比如昆明到新加坡的在建高铁和湄公河沿岸的水电输电计划，对于中央领导层来说至关重要。但对这些走廊的迷恋并不总与走廊沿线居民的利益一致。在小国家老挝，许多村民因为兴建铁路和水坝而流离失所，这些项目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
而且，大多数东盟国家对这个北边的大户邻居心存警惕，尽管它们极少公开表达这一点。倒是长期在铁腕强人洪森领导下的柬埔寨向中国敞开了大门。拿着这带来的好处，柬埔寨证明了自己是一个坚定的盟友。它挫败了东盟试图抵抗中国在南中国海宣示主权的努力。
中国走进柬埔寨给这个国家带来了巨大而负面的冲击。修建水坝威胁着柬埔寨庞大的洞里萨湖 (Tonle Sap) 曾经丰富的鱼类资源，一百万渔民的生计依赖这个季节性扩张的湖泊。吴哥窟那摄人心魄的废墟现在仿佛是某个中国主题公园。中国取得的林业土地特许权正在威胁当地的生物多样性。中国在首都金边的发展项目与腐败齐头并进。中国的规划将把柬埔寨的碳排放量推高十分之一。而柬埔寨 (基于美元的) 经济辅助了中国的资本外逃：这里的十家航空公司大多数都为中国人所有，有几家被认为就是用来洗钱的。
在位于海边的西哈努克城可以一睹这一切给柬埔寨带来的后果。这里曾是一个宁静的海滨城市，深受柬埔寨家庭和西方背包客喜爱。然后中国人来了。 2015 年，洪森政府将这座城市指定为柬埔寨的「一带一路」旗舰项目之一。该市将外国人 (尽管对柬埔寨人不是) 在网上或新建赌场内赌博合法化。它欢迎来自中国的企业。约八万中国人——建筑工人、投资者、赌场经营者及游客——一拥而入。
仓促在建的楼房比已建成的更多。去年一栋高楼倒塌，导致 28 名工人死亡。该市的排污系统无法应付。为流浪儿童开设的学校「达邦树荫」(M'Lop Tapang) 的主管玛姬·埃诺 (Maggie Eno) 展示了雨季洪灾如何把底楼和操场变成了污水的汪洋。建筑工地上的胶合板棚屋里开着妓院。黑社会火拼中的暴徒杀死对家，就在市中心把尸体抛出车外。海滩上堆满了这场中国入侵留下的塑料垃圾。
也许最糟糕的时刻已经过去。去年，柬埔寨政府终于对这种混乱做出应对，禁止了大多数赌博活动。最近，在该市的一间赌场里，一名中国建筑工头说，最后再玩一把，他就回国了。泡沫已经破灭。但这座城市要复原还需要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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