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的关键时刻
特朗普的关键时刻
新型冠状病毒疫情重创经济之时，正值选民传统上对现任总统的表现打分之际
A Trump rally in North Charleston, S.C., on Feb. 28.
Photo: Spencer Platt/Getty Images
去年底前，美国总统特朗普的连任前景看上去从未如此光明过：弹劾已成过去、失业率处于历史低点、股市似乎每天都在创新高，且在其他任何问题上都没有共识的美国人普遍对美国经济状况感觉非常良好。盖洛普 (Gallup) 调查发现，62% 的受访者认为经济状况「非常好」或「良好」，这是十年来的最高比率。展望未来，看不到任何需要担心的理由。
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在几周内就改变了这一点。随着病毒的蔓延，疫情对经济的影响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先是中国金融市场遭受重创，然后是欧洲，最后是美国。2 月 12 日，标普 500 指数创下历史新高；30 天后，该指数暴跌近 30%，创出 1987 年「黑色星期一」崩盘以来的最大单日跌幅。
对于特朗普的政治希望来说，这个时机再糟糕不过了。学术研究不断得出这样的结论：选民根据选举年的经济状况来评判现任总统，而且他们对经济表现的印象通常在春季——也就是现在——固定下来。 「在我的模型和大多数其他预测模型中，大选年的经济状况至关重要，」 埃默里大学 (Emory University) 政治学教授阿布拉莫维茨 (Alan Abramowitz) 表示，「第二季似乎是大选前选民形成对选举前景看法的关键时期。」 阿布拉莫维茨的大选模型的准确性最高。
对特朗普来说，这不是个好兆头。总统最初淡化疫情的严重程度、以及联邦政府响应迟缓加剧了危机的强度和规模，导致人们担心即将显现的经济影响将会十分严重。预测机构大幅下调了经济增长预期，预计疫情造成的主要经济损害会在第二季度显现。高盛预计，美国第二季度国内生产总值 (GDP) 将萎缩 5%；潘西恩宏观经济顾问公司 (Pantheon Macroeconomics) 预计萎缩 10%；摩根大通预计萎缩 14%。
在 3 月 16 日的吹风会上，特朗普总统和他的新型冠状病毒特别工作组宣布，新形冠状肺炎 (Covid-19) 大流行可能会持续数月，并禁止举行 10 人以上的集会。
尽管许多人还预计经济将在今年晚些时候会出现反弹，但现在看来，衰退不可避免。芝加哥大学布斯商学院 (University of Chicago Booth School of Business) 对著名学院派经济学家进行的一项调查发现，大多数人预计疫情将导致「严重衰退」。3 月 17 日，摩根士丹利和高盛宣称，全球经济已经陷入衰退。美国北方信托公司 (Northern Trust) 首席经济学家、联储局前职员卡尔·坦南鲍姆 (Carl Tannenbaum) 表示：「即使新形状冠病毒蔓延能迅速被遏制，今年中间的两个季度也将面临严峻挑战。」
尽管特朗普可能是时运不济的受害者，在大选年遭遇病毒大流行，但他将病毒疫情作为一场公关紧急事件、而非公共卫生紧急事件来处理的决定，导致危机规模扩大，使其总统宝座岌岌可危。他最初试图通过淡化疫情造成的威胁来提振股市，但这延迟了政府的响应。「我们完全控制住了局面，」特朗普在 1 月 22 日坚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延迟响应、以及未能大规模生产可靠的检测试剂盒导致病毒蔓延，加剧了对经济的损害。「全球经济萎缩持续的时间和深度主要取决于卫生官员能否通过增加检测、限制大规模集会、隔离感染者及其接触者来大大减缓病毒蔓延的速度，」高盛首席经济学家哈祖斯 (Jan Hatzius)3 月 9 日向客户表示。美国过去一周才开始实施限制措施，期间各州和各地的官员对特朗普政府失去了耐心，开始自发采取行动。
3 月 16 日，看到自己的公关攻势并没有延缓病毒的蔓延，特朗普的讲话基调也开始转变，表露出事态非常严重。「情况很糟，」他说，「很糟。我们希望出现最好的情况，而不是最坏的情况。」
现在，他面临的任务比 1 月份时更为艰钜：遏制病毒蔓延必须采取一些措施，这些措施会给经济造成更加严重的短期冲击。这些措施包括关闭学校、餐馆和酒吧，限制国内外旅行。在一个严重依赖消费者支出的经济体中，这不仅会损害经济增长，还会导致大量失业和收入减少。经济预测公司 IHS Markit 表示，到明年年中，失业率可能会增加近一倍，达到 6%。据彭博新闻社报道，在讨论是否需要大规模刺激经济时，财政部长姆努钦 (Steven Mnuchin) 向共和党参议员表示，如果政府不干预，失业率可能会飙升至 20%。
摩根大通经济学家费罗利 (Michael Feroli) 认为，有超过 1800 万美国人在受遏制病毒蔓延措施影响的行业工作。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 (Major League Baseball)、美国国家篮球协会 (NBA) 和美国职业足球大联盟 (Major League Soccer) 都暂停本赛季的比赛。百老汇和迪斯尼乐园已经关闭。美国主要航空公司宣布将大幅削减航班，全国范围内的酒店预订也被取消。根据费罗利的说法，总的来说，经济体系中的这个部分——可以称之为「易受病毒影响的休闲行业」——在美国 GDP 中的占比为 10%，约合 2 万亿美元。这还不包括影响经济其他领域的行为变化——包括取消医生预约和非急需施行的手术、推迟房屋修缮、以及推迟理发等简单事项。
个人收入面临打击似乎不可避免，且这种打击对特朗普连任前景的损害尤其大。范德堡大学 (Vanderbilt University) 的政治学家巴特尔斯 (Larry Bartels) 表示，在影响选民对现任总统印象方面，个人收入变化所发挥的作用甚至超过 GDP 变化。
巴特尔斯说，他和普林斯顿大学 (Princeton University) 教授阿肯 (Christopher Achen)「发现，大选年的第二和第三季度实际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变化与执政党的选举命运之间存在密切关系。」虽然不可能从数量有限的现代总统选举中得出准确的结论，「短期变化显然比长期变化更重要，实际收入似乎比 GDP 更重要，」他表示，「就此次病毒疫情在未来六个月造成的经济下滑而言，我预计，此次经济下滑肯定会对特朗普总统的连任概率产生不利影响。」
特朗普竞选困境的一个讽刺之处在于，在此次危机爆发前夕，美国经济基本面似乎还非常强劲。这就是为什么许多经济学家仍然预计，一旦疫情安全结束，经济会出现健康的反弹。但这种反弹可能来得太晚，对特朗普没有帮助。研究表明，选民们不太可能将疫情爆发前的三年稳定增长和低失业率记为他的政绩。卡特 (Jimmy Carter) 和克林顿 (Bill Clinton) 的连任竞选表明，特朗普有理由感到紧张。
在 2013 年发表的一篇题为《以最后代替整体：选民为何主要关注大选年经济》( Substituting the End for the Whole: Why Voters Respond Primarily to the Election-Year Economy) 的论文中，洛约拉玛丽蒙特大学 (Loyola Marymount University) 的希利 (Andrew Healy) 和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at Berkeley) 的伦茨 (Gabriel S. Lenz) 研究了多位总统任期内的年度个人收入增长。在克林顿的第一任任期内，个人收入总体增长温和，但在关键的第四年增长最为强劲。卡特的经历却正好相反，最糟糕的情况出现在最后一年：在他执政的第四年，个人收入增长实际上有所下降。尽管在他整个任期内实现的累计收入增长更高 (卡特为 6.9%，克林顿为 6.2%)，但他的竞选连任失败了，但克林顿却轻松获胜。
这一结果与选民在其他几次大选中如何评价现任总统是一致的。「选民只看眼前情况，」巴特尔斯和阿肯在他们所着的《现实主义者的民主》(Democracy for Realists) 一书中写道。「在选民去投票时，总统整个任期内的经济表现——这提供了一个衡量选民福利变化的更好的指标，可能还提供了一个衡量现任总统能力的更可靠的基准——几乎完全被忽略了。」
现在的问题是，经济后果会有多糟，特朗普和其他官员能做些什么来遏制其影响。联储局 3 月进行了两轮紧急降息，将利率大幅下调至接近零的水平，并宣布了 7000 亿美元的债券购买计划。这不仅没能安抚投资者，反而让他们感到恐慌，美国股市第二天暴跌了 12%。「这些激进举措与人们对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给经济造成螺旋式影响的最坏预期一致，」彭博经济研究 (Bloomberg Economics) 在一份分析报告中写道。展望未来，货币政策的作用有限，利率已触及零利率下限，消费者和企业因害怕疫情及其造成的干扰而冻结支出。
这使得财政政策成为最后的希望。3 月初，国会通过了一项 83 亿美元的疫苗研究和疫情预防法案。3 月 16 日，民主党领导的众议院通过了第二项 1000 亿美元的法案，以增加检测和提供带薪病假。两党都认为有必要出台额外的大规模刺激措施，尽管他们尚未就这些措施的关注点达成一致。特朗普最初主张减免工资税，但遭到了两党的反对，因为这样做的速度不够快，无法帮助那些被解雇或无法工作的人。
比上述想法更受欢迎的提议是，向美国人发放现金来帮助他们应对危机和提高消费能力，这是一个更快速的替代方案。特朗普已采纳了犹他州参议员罗姆尼 (Mitt Romney) 提出的派发 1000 美元支票的提议。总统希望美国民众在两周内就能拿到这笔钱。民主党人也提议采取类似措施，且更加慷慨。包括来自加州的康纳 (Ro Khanna) 和来自俄亥俄州的瑞安 (Tim Ryan) 在内的民主党众议员希望向去年收入低于 6.5 万美元的每位美国人派发 1000 至 6000 美元的支票，这个群体包括四分之三的美国工人。但是，尽管很少有人会抱怨在经济低迷时期收到支票，但这对改善美国人对经济或对掌管经济的那个人的总体看法究竟有多大帮助，还不得而知。
3 月 17 日，美国政府开始寻求国会通过一项高达 1.3 万亿美元的刺激法案，而参议院少数党领袖舒默 (Chuck Schumer) 也准备了自己的大规模刺激计划，据说规模至少达 7500 亿美元。但 2008 年金融危机时期的经验表明，即使是在非常必要的时候，通过一项大规模刺激法案也是一项艰钜的任务。这一次的障碍包括国会共和党人对美国预算赤字规模的理性反对，因为目前这个财政年度的美国预算赤字有望超过 1 万亿美元。
即使是一个成功的刺激法案和激进的货币政策也不能保证经济不受冲击。「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疫情蔓延的情况，以及采取什么措施来遏制疫情、以及措施持续的时间，」 联储局主席鲍威尔 (Jerome Powell)3 月 15 日说:「这些都不得而知。」
尽管特朗普赢得连任面临巨大障碍，但他仍可能在经济衰退的情况下获胜。政治两极化加剧带来了比过去更加稳固的支援率——尤其是特朗普的支援率。到目前为止，这种两极化似乎延伸到了对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的态度：民调显示，相对于民主党人和无党派人士，共和党人认为疫情构成的威胁要小得多。
但两极化是一把双刃箭。从历史上看，现任总统一直有强大优势，这也是大多数总统赢得连任的原因之一。但这种情况可能不复存在。 「我们在国会选举中看到了这一点，」 埃默里大学的阿布拉莫维茨说表示，「现任总统优势大大下降，因为选民不会跨越党派界限。」
如果金融危机和经济衰退规模大到足以超越党派本能对选民投票决定的影响，阿布拉莫维茨怀疑，最终结果不会对特朗普有利。「经济衰退是一个可以真正渗透到人们意识中的事件，」他说，「因为它会在现实生活中显现出来——而且还不是以好的方式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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