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开始的新契机

2020-04-25 原文 #Nei.st 的其它文章

2070 年的生活会变得不一样,气温也会更高。但我们终究会找到方法限制碳排放、拥抱自然、欣欣向荣

重新开始的新契机

50 年前,我们庆祝第一届世界地球日。从现在起 50 年后,我们将会在哪里?

本文是《国家地理》杂志「世界地球日 50 周年」特刊中对地球未来的乐观论调的一部分。没有信心吗? 点击这里 阅读悲观论调。

我母亲留着中分的棕色长发。她正将桉树的种荚缝到浅绿色皱褶布料的连身裙上,和朋友一同笑着。此时她 19 岁。

1970 年 2 月,在世界地球日的前导活动中,加州圣荷西州立学院的学生买了一辆新的福特 Maverick,把它推到校园中心埋到地下 3.5 米处。这个仪式是为了表达反烟雾,举办于为期一周的「生存庆典」期间。这个庆典催生了美国大学最早的环境科学科系之一。

Photo: Stan Creighton, San Francisco Chronicle/Polaris

那是 1970 年 2 月,离第一届世界地球日还有几个月。加州圣荷西州立学院的学生将举办一场「生存庆典」,并打算在这段期间「埋葬」一辆全新的黄色福特 Maverick。这辆车和所有的内燃机引擎将被宣告死亡,因为它们排放的污染物在圣荷西和世界各地城市助长了贴近地面的肮脏烟雾形成。《旧金山纪事报》记者保罗·埃弗里写道,这辆车「在一列游行队伍中被推行通过圣荷西闹区,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是三位牧师、大学乐队,和一群清秀女学生,她们穿着丧服似的绿色长袍。」

50 年后,我的母亲仍清楚记得那些长袍。那天的学生担心的不只是肮脏的空气,还有肮脏的水和人口过剩,但是我母亲很乐观。「我认为人类在必要时会挺身而出。」她说。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确实做到了:多亏污染防治法规,美国车辆排放的污染物比过去少了 99%。

我没有遗传到母亲的棕色头发或缝纫能力。我已经 41 岁了,仍然会把衣服交给她缝补。但我拥有她的乐观──而今日有新的挑战需要我们挺身而出。

15 年来,我为科学和大众刊物进行环境报道,也写过一本关于保育未来发展的书,但我仍经常为我们所面临的各种问题感到不知所措,包括气候变迁、野生动植物的数量减少、世界各地的环境不公。

这些都比烟雾更难处理。但是在为地球上美丽而奇特的生命感到悲伤、焦虑、愤怒和深情的情绪漩涡中,我也感受到钢铁般的决心──永远、永远都不能放弃。

是什么给了我希望?我们已经掌握了必要的知识和技术,可以养活更多人口、为所有人提供能源、开始扭转气候变迁、防止多数受胁物种走向灭绝。

大众起而行动的渴望也在街头迸发,去年 9 月全世界约有 600 万人响应了「气候罢课」。就如同 1970 年一样,空气里再度听得见文化改变的劈啪电流声。我相信我们将会打造美好的 2070 年。

在法国南部,35 个国家正合力建造国际热核实验反应堆 (ITER),尝试利用核融合的能量。核融合反应是恒星的能量来源,也有潜力成为一种几乎用之不竭的无碳能源。

Photo: Iter Organization/Ejf Richie

它不会像 2020 年或 1970 年的世界。我们做过的事情无法消除;我们无法回到过去。改变是无可避免的,无论在生态、经济或社会层面上。有些改变将是悲剧,我们将失去钟爱的事物──已存在上千年的物种、地方以及人类与非人类世界的各种关系。有些改变将难以预测,生态系会重新洗牌,物种将会演化。

我们也将会改变。我们之中的许多人,将学会以不同的方式看待自己,将自身看成是众多物种之一,是自然的一部分,而不是与自然对立。我预期当我们回首 20 世纪末和 21 世纪初时,会视它为一段痛苦而动荡的过渡期,在这段期间,人类学会与他人以及周遭物种在正面的生态关系中共生共荣。


我们共同面临最大的挑战是气候变迁。如果它看上去势不可挡,原因之一是我们身为个体无力阻止。

尽管我们成为完美的绿色消费者── 拒绝乘坐飞机 、重复使用购物袋、吃素,我们却被困在一个无法让问题不再恶化的体系里。人类活着就需要进食,前往工作场所,在冬天时需要保持温暖、夏天则要保持凉爽,以便工作和入眠。而目前在大多数地方,要做到这些事不可能不排放碳。

但改变可以比许多人感觉到的更快。车辆在 15 年内于许多地方取代了马;过去几千年我们过着没有塑胶的生活,然后不过几十年就到处都是塑胶。纵观历史,我们既是聪明的发明家,也能很快接受新技术。只要大众有意愿,加上正确的政策,要创造新能源和交通基础设施、生产过程不产生毒素或碳排放的产品,以及生物可降解的塑胶替代品,对我们而言都不是问题。

身为个人,对我们而言最有效率的做法是将心力花在要求推动这类政策,使绿色生活变得更便宜也更容易,而不是像现在只能在小众市场购买昂贵的绿色产品。

我发现有愈来愈多人已经意识到这一点,而这也带给我希望。我们不能通过当个好消费者来解决气候危机,但我们一定能够通过当个好公民来改善现况。

有四分之一的碳排放来自电力和热的生产。幸好,只要有政治决心,这些排放也是最容易削减的。

「我们可以轻易地在十年内将其减少一半。」强纳森·佛利说,他是 Project Drawdown (减量计划) 的执行董事,该组织针对气候变迁解决方案进行成本效益分析。风电和太阳能发展已够成熟,可以大规模部署,而且其集中式和家庭式储能电池也都愈做愈好、愈来愈便宜。与此同时,煤炭公司纷纷走向破产。

意大利诺利外海的一位潜水员在「尼莫的花园」采收西红柿,这是一个实验性的海底农场,在那里生长的植物不用土壤或农药──这对没有可耕地的地方来说可能是个好消息。

Photo: Alexis Rosenfeld/Getty Images

农业、林业和土地利用的排放问题比较棘手。这三者的碳排放也占总量的四分之一,主要是粪肥或合成肥料释出的一氧化二氮、牲口排放的甲烷,以及燃烧燃料和耕种土地产生的二氧化碳。

到了 2070 年,地球可能需要喂饱超过 100 亿人。我们该如何在减少农业造成的土地和气候足迹时,仍生产足够供给全世界的卡路里?

有一个方案是停止补贴肉类生产,并鼓励社会大众改吃更多植物食品。牛肉尤其需要大量的土地和水;每生产 1 公斤牛肉,需要大约 6 公斤的植物饲料。幸好还有希望,因为我们有像 Impossible Burger Beyond Meat 等美味的肉类新替代品。我不认为 2070 年每个人都会成为素食者,但大多数人吃的肉会比现在少很多,而且可能也不觉得少了什么。

那么农场本身呢?环保人士往往分成两派。其中一派说,农业必须集约化,使用机器人、基改生物和大数据,才能在很少的足迹下生产天文数字的食物量。另一方则说,农场必须变得更「自然」,种植多种作物并减少有毒化学物质,同时把农田边界地区留作野生动物栖地。

在报道这类议题多年后,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们不能兼顾两者?我们可以在运用再生能源的摩天大楼里打造一些都会「 垂直农场 」,我们也可以拥有高产量、高科技、对野生动物友善并能主动把碳封存在土壤里的大型户外农场。

纽约市史坦顿岛的弗莱士河公园中,苔藓覆满了丢弃的洋娃娃头部。这个 890 公顷的空间曾是全世界最大的垃圾倾倒场,如今正改头换面为近纽约中央公园三倍大的休闲区。

Photo: Laura Wooley

其余的碳排放来自工业、交通和建筑。是这些排放源让佛利夜不成眠。我们要如何把数十亿栋建筑改造成不需使用天然气和燃油炉?我们该如何淘汰在路上跑的大约 15 亿辆汽车?我们不能指望嬉皮大学生把它们全都埋了。

唯一可行的选项是由政府通过租税奖励和法规来推动改变。在挪威,如今登记注册的新车中有半数是电动车,主要原因在于政府免除了电动车的销售税,使得电动车和燃油车一样便宜,同时挪威将在 2025 年禁止销售燃油车。在纽约,市议会在去年春天通过一项法律,要求大型和中型建筑的碳排放量必须在 2030 年以前减少四分之一以上。

要将美国这种国家整个转向节能建筑、便捷的大众运输和电动车不会便宜──但我们必须把这些花费放在大局来看。佛利提到联邦政府在 2008 年金融危机时的因应措施:「我们在说的这些花费并不比当年为银行纾困时花得多。」

我们知道该怎么做:这正是 Project Drawdown 的基本信息。佛利和他的团队指出,成本效益最高的气候变迁解决方案之一,是确保女孩和妇女有教育和节育管道。

例如,肯亚妇女在 1970 年代平均生育 8.1 个孩童,到 2015 年仅为 3.7 个。这个生育率下降趋势在 2000 年代短暂中断时,就与当时女孩受教育的管道中断有关。为女性赋权,将有助于稳定全球人口数,并限制对粮食和能源的需求。

经过数十年的污水控制,丹麦奥胡斯工业港的水质变得很干净,大众如今可在那里的海水池中游泳。新的水上综合设施使居民更容易享受临海区的生活。

Photo: LRasmus HjortshØj

为了因应气候变迁,在我们把全球排放量降低至接近零的同时,仍需要投资于一些方法来移除大气中已存在的温室气体。 这类技术 前景看好,但大多仅处于起步阶段──唯一的例外是短期吸碳能力绝佳的树木。树木还有另一个优点:它们会形成森林,林中地衣生长,蜥蜴打盹,猴子边大啖野生果实边来回叫喊。我曾经在那样的森林里待过,「生物多样性」这个枯燥乏味的词,永远不足以表达它们的价值。


你可能听说过我们正在经历第六次物种大灭绝。这一种说法的根据是灭绝速率变快,而非目前为止的总灭绝数量。从 1500 年代以来,有纪录的物种灭绝事件少于 900 起,这当然已经太多了,而且可能是一个严重低估的数字。

但有鉴于科学家至今已评估了超过 10 万种物种的状态,很难说现在已经是另一次「大」灭绝,古生物学家将大灭绝定义为至少四分之三物种灭绝的时期。如果我们以现在的速率持续几百万年,或者因为跨过了某些气候或栖地破坏的临界值而让这个速率大幅加快,那我们可能真的会经历大灭绝。但我们还没走到那一步,而只要我们不要因为太过绝望而坐以待毙,就仍有机会改变未来。

这片热带森林位于印尼西巴布亚省的阿尔法克山自然保护区内,保护这类森林对地球的健康至关重要。这些森林进行的光合作用占地球的 60%,林中树木生长时每年会吸收数十亿公吨的二氧化碳,包括人类燃烧化石燃料的一些排放量。但是森林被砍伐或焚烧时就会把这些碳释放出来。保护这些巨大的「固碳柜」可能会是因应气候变迁最具成本效益的解决方案。

Photo: Tim Laman

新研究显示,通过建立更多公园和保护区,恢复一些生态系并减少农地,就有机会挽救大多数物种,野生动物也可能恢复至健全的数量。

农业目前使用了全球三分之一的土地,但如果我们将肉类消耗和食物浪费减少一半,提高作物产量并更有效率地交易食物,研究人员估计,我们就可能在更少的土地上种植我们所需的所有食物,为其他物种创造出更多空间。

博物学家爱德华·威尔森和其他人曾提倡名为「半个地球」的方法,也就是把一半的地球保留为荒野,谨慎地限制人类在这些地方的活动。设立大型公园很好,对于某些物种也是必要的,但这种方式可能会让很多人流离失所。

「当然,这些公园是必要的,我们可能需要 20% 或更多这样的土地。」伦敦大学学院的生物多样性专家乔治娜·梅斯说:「但我们也必须让人与野生动物一同生活。」在她对未来的展望中,人类和其他物种几乎在所有地方都共享空间。「我支持以整个地球为范围,而不是半个地球为范围的做法。」梅斯说。

我相信,这种混合思维将在 2070 年变成常态。边界将变得模糊,我们的后院会变得较杂乱。野生生物走廊将穿过农田和城市;泛滥平原将用于封存碳、生产食物和控制洪水。孩子将会在学校的果园里爬到树上摘水果。

荒野依旧会存在,但荒野的样貌可能与今天大不相同。当物种随着气候变迁而迁徙,试图阻止生态系的变化将变得不可能,在某些地方甚至会有反效果。反之,我们会专注在维持地球上大多数物种的健全数量。以为所有物种都可区分成「原生种」与「入侵种」的僵固概念将成为过去。反正这种区分本来就没什么道理。生态系总是不断改变,而且多数已受人类影响数千年。

不会飞的鹬鸵 (奇异鸟) 原生于岛国新西兰,因日趋严重的干旱以及白鼬和狗捕食而处境危险。雏鸟是最脆弱的,所以「新西兰人守护奇异鸟」等当地保育团体会采集蛋或刚孵化的雏鸟,在安全的地方饲养它们,直到它们能有效地觅食和保护自己不被捕食为止。

Photo: Joel Sartore/National Geographic Photo Ark

这种不介入的管理方式不会适用于所有地方。在新西兰和其他岛屿上,非原生种是对深受喜爱的原生种最大的威胁,因此我们可能会使用人道陷阱或基因工程来移除入侵种。在其他地方,受威胁物种将需要人类协助它们适应,可能还需要人类载它们一程,前往不那么热的新栖地。在短期内,许多物种会需要我们密切管理。

到了 2070 年,当原住民的土地主权终于获得承认后,地球上将有大片土地由原住民族管理。这对野生动物会有好处,因为研究显示,原住民管理土地上的物种数,平均而言比国家公园内的更多。在某些地方,经历数千年打磨的传统方法可能会重新实施──这些传统方法创造了美丽而生机盎然的地貌,初来乍到的殖民者入侵时却把这些地貌误认为「野生」的自然。


多年来,我关注物种灭绝与气候变迁的科学,追寻技术和政策面的解决方案,例如太阳能板和建立更多国家公园。与此同时,在我的私人生活中,我为穷人和受压迫者争取正义。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把这些战场连结起来──才意识到殖民主义和种族主义等势力是气候危机的一环,需要被纳入解决方案并面对处理。

从化石燃料获益最多的人,往往不是在化石燃料的使用下最大的受害者。例如,发电厂和其有毒烟气不成比例地出现在贫穷的非白人社区中。这种差距跨越了国界:一项分析显示,最贫穷和最富裕国家的平均每人国内生产毛额差距,已比没有气候变迁的情形下多了 25%,主要是因为热带国家的升温减少了农业生产力。更大的暴风、旱灾和水患已伤害世界上最贫穷的人。

为了矫正这样的情形, 2015 年的《巴黎协议》内容纳入了由富裕国家帮助贫穷国家的机制。目前资金仍不足,但预期会增加,特别在美国政府接受全球科学共识,重新加入这项协议之后。有些资金可用来在重灾区建立气候研究中心──根据华盛顿特区乔治城大学的哲学家欧鲁菲米·太沃所说,这是「一种知识的补偿」。他指出,几世纪的殖民导致财富都集中在富裕国家,最好的大学也是,造成贫穷国家人才外流。

真正的气候正义会使地球更有韧性,同时帮助人类疗愈历史带来的创伤和痛苦。在某种意义上,气候变迁是一个机会,让我们这个物种挺身而出、有所成长。


我的家族里多了一个女裁缝。我女儿今年十岁,热爱缝纫。我喜欢想像她 60 岁时的生活。

2070 年,当她在城市里的公寓醒来时,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情是鸟叫声:那是喧闹的黎明合唱,多物种组成的交响乐闹钟。她很容易就能听到这些声音,因为没有交通噪音。她打开电灯,电力是来自几乎覆盖城市里每个屋顶的太阳能板,她所住的那栋大楼,本身就是用从大气中捕集到的碳制成的砖块所建造。

她起床后喝了咖啡。她不需要特意找寻「公平交易」或「鸟类友善」咖啡,因为杂货店架上所有商品都符合这些标准。她跳上一列零排放的火车,火车自动停驶两分钟,因为前方铁轨上的摄像头侦测到有一家子狐狸正在走来。天空是明亮的蓝色,没有烟雾笼罩,只是比 1970 年热了一些。她可以看到远方优雅的风车旋转。

抵达她那一站时,她走入了一大群迁徙的帝王蝶之中。这些帝王蝶正飞往附近一座公园里的乳草地。月台上的人们停下脚步,让周围满满的蝴蝶轻拂过他们。

她收到了一则信息:她受邀参加庆祝世界地球日 100 周年的派对──是派对,不是示威抗议。已经没有顽固的政客需要说服,没有汽车需要埋葬。届时将会有乐队和舞者、六种无肉的墨西哥卷饼,还有 ehpaa──一种从圣地牙哥附近的库米埃民族所进口的仙人掌。

沿街走着时她停下来,从地上捡起五、六个桉树种荚,依稀记起 21 世纪初时有人说要把这些树全都砍掉,因为它们不是美洲原生种。她手中握着种荚,决定要把它们缝在她绿色连身裙的衣领上,穿着这件衣服参加派对。

她收到了另外一则信息:是我传给她的!我 91 岁了。我也想要参加派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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