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暗影格斗
中国经济：暗影格斗
尽管经济增长急剧放缓，政府出手却异常悭吝
金鹰世界是一座闪亮的商业丰碑。这家九层高的购物中心内设有无数商铺和餐厅，还有虚拟现实游戏厅和水疗中心，甚至还有个动物园。但目前它正在尝试一些更原始的做法——搭设露天小吃摊以招徕顾客。尽管 中国正在复工复产 ，顾客的回归却缓慢。这家位于中国东部城市南京的巨型购物中心以赠品和促销活动来吸引顾客，但成效有限。「我们得准备好打一场持久战。」 一位高管表示。
大多数中国人都熟悉「 持久战 」这个词。它源自毛泽东在上世纪 30 年代对抗日本侵略军的战略：保持耐心，一点一点消耗敌军。它恰好能描绘中国政府在因新冠疫情封城后重启经济的战略。事情正在演变成一场漫长而艰苦的战斗，难以速战速决。
第一季度经济同比增速为负数，是 40 多年来中国首次官方报告经济收缩。换在过去，政府肯定会推出大规模经济刺激措施。但这次政府的反应更克制。其他国家已纷纷宣布巨额支出计划。为何中国如此悭吝？
有两个关键问题值得注意。第一，表象有一定程度的欺骗性：细察之下可发现中国的经济对策与他国之间存在相似之处。第二，中国有意采取更多措施，但疫情威胁未退，令行动受阻。
先看中国在行动上与其他国家政府的明显对比。例如，日本的财政刺激金额约占其 GDP 的 10%，如果加上贷款和贷款担保还要再翻一倍。相比之下，中国没有专门宣布什么刺激计划，而是推出林林总总的政策，总额可能达到 GDP 的 3%。
许多政府正采用新工具援助陷入困境的企业。企业纾困一直是核心要素。美国已确定拨款 8500 亿美元用于向企业贷款。英国已留出 3300 亿英镑 (4120 亿美元) 用作贷款担保。相比之下，中国不需要这种财政「降落伞」。保护机制已内置于其体系之中：多达 80% 的企业贷款流向国企，因而它们已经享有隐性担保。
虽没有大张旗鼓，中国实际上正通过国有银行纾困。上个月的新增贷款总额相当于去年 GDP 的 5%，是自 2010 年 (一轮大规模刺激措施的尾声) 以来最高的月度新增额。相关行动往往低调谨慎。金鹰世界的高管表示，2 月下旬，一群银行人员来到购物中心评估该资助哪些租户。
因为有这些后盾机制，到目前为止疫情对中国造成的金融冲击有限。中国股市从峰值下跌的最大幅度为 16%，不到 美国暴跌 幅度的一半。西方债券市场的信用息差飙升，在中国则基本没有扩大 (见图表)。债务违约并不多见。过去两个月，中国只有四家公司首次 未能按时偿付债券本息 ，不到去年同期的一半。「艰难时期更能显现我们的制度优势。」中国人民银行前顾问余永定说道。
但别误会。这还是和中国惯常的大手笔刺激大相径庭。典型的刺激政策 (在 2009 年、2012 年和 2016 年都可看到它的变奏曲) 往往是三方面措施的某种混合： 大幅增加基建支出 、 刺激消费 、放宽对房地产市场的限制。但显然，如今这三样明显都还没有出现。
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一种新出现的审慎态度。鉴于中国 沉重的债务负担 ，经济主管部门在过去几年一直努力控制杠杆，防金融风险于未然。他们是不愿看到前功尽弃的。但变得克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中国许多经济学家认为，全面推动经济复苏还为时过早。
光大证券的首席经济学家彭文生近期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新冠疫情充满不确定性，这意味着政策难免会出错。如果政府对这场大流行病过分乐观，过早刺激经济，将会导致疫情反复。假如过分悲观，太迟放松隔离措施，以后就需要更多经济刺激。他总结认为，风险是不对等的：推迟反弹远好过再次封城。余永定更直截了当地表示：「在疫情得到控制之前，主要目标是生存。」 咨询公司莫尼塔的首席经济学家钟正生补充说，等到全球供应链恢复运行时再推出刺激措施会更有效。这种观点即是认为没有哪个国家能远远跑在世界其余地区的前头，就算庞大如中国也不行。
实际上，中国经济现在每天都在经受压力测试。政府正逐步让更多活动恢复，摸索安全措施和人们舒适度的边界。在金鹰世界，管理人员本希望到现在一切已完全恢复正常，但实际业务仍只有正常水平的八成。对整体经济而言，这是个黯淡的预兆。鉴于这样的不确定性，中国领导人尚未宣布今年的经济增长目标，以往这个目标会是中国各级官员工作的指导原则。
这种不确定性甚至触及到一些基本事项，比如要不要在餐厅堂食。上个月，南京发起了一项鼓励居民走出家门的活动，发放了 3.18 亿元人民币的消费券。但是，城内各处的标语仍劝告人们避免聚集，留在通风良好的场所。疫病突袭了中国及世界，其阴影的消散却要慢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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