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达千页的安迪·沃霍尔传记,称他是20世纪最重要的艺术家

2020-05-22 作者: 曾梦龙 原文 #燕京书评 的其它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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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达千页的安迪·沃霍尔传记,称他是20世纪最重要的艺术家

在他看来,沃霍尔已经超越毕加索,成为20世纪最重要、最具影响力的艺术家,甚至登上帕纳塞斯山的峰顶,与米开朗基罗和伦勃朗并列。

如果今天有人向你提起安迪·沃霍尔,你脑海中可能立马浮现的是金宝汤罐头和玛丽莲·梦露的图像,或许还有那句名言“每个人都能成名15分钟”。虽然波普艺术几乎成为沃霍尔的同义词,主导公众对他的印象,但他的生活和艺术远比这些复杂和多元。

今年4月,艺术评论家布莱克·戈普尼克(Blake Gopnik)出版了新书《沃霍尔》( Warhol ),试图揭示这位极具影响力的艺术家迷人又矛盾的一生。相比之前有关沃霍尔的作品,这本新书厚达近千页,讲述的广度、细节和资料都达到新的高度。

戈普尼克觉得,沃霍尔是20世纪艺术界最伟大的人物之一。然而,现存传记要么很短,要么是记者在沃霍尔去世后立即写就,似乎有机会写作经过大量认真研究后的作品。因此,他花7年时间深入研究沃霍尔,采访260多个人,查阅大约100000份文件,建立沃霍尔的年表,追寻沃霍尔的兴趣、决定、离开、奇想和各种关系的细微脉络。

在他看来,沃霍尔已经超越毕加索,成为20世纪最重要、最具影响力的艺术家,甚至登上帕纳塞斯山的峰顶,与米开朗基罗和伦勃朗并列。

放眼今日世界,艺术、广告、时装、音乐、电影、电视、摄影等领域都存在沃霍尔影响的印迹,比如坎耶·维斯特、Jay-Z、造物主泰勒、班克西自称是他的继任者。

重新定义艺术

戈普尼克在《华尔街日报》上发表的文章《没有艺术品的艺术》( Art Without Artworks )呈现了他的核心论点,即沃霍尔旨在重新定义一个艺术家所做之事。

他称,作为波普艺术家,沃霍尔从流行文化中提取题材和意象,并将其作为高雅艺术呈现出来,但是,他在1962年的玛丽莲·梦露和金宝汤罐头的画作中所开创的波普风格只占据其艺术生涯的一小部分。到了1965年,他正式放弃绘画,转而从事更古怪、更概念化的创作,包括为他的“超级明星”拍摄4分钟的肖像;一部由24小时的谈话记录组成的小说;一次由一个雇佣的替身主持巡回演讲。

“这些项目比他的画作更能揭示沃霍尔真正的天才。在他之前,关于艺术的讨论通常集中在艺术的外观和艺术家如何实现视觉效果。但沃霍尔坚持认为,一件艺术作品背后的理念比外观更重要;一旦艺术家做了脑力劳动,工作室里发生的只是体力劳动。”戈普尼克写道。

体现沃霍尔古怪的最典型例子发生在50年前。当时,一本艺术杂志发表一篇有关沃霍尔旅行片段的特写,里面的内容无非是艺术家安排他的两位朋友——艺术评论家格雷戈里·巴特科克(Gregory Battcock)和大卫·布尔登(David Bourdon)——在巴黎度过一个周末,记录他们平庸的社交活动。沃霍尔没有去巴黎,所以登上杂志封面的是巴特科克在巴黎的酒店。沃霍尔在这部“作品”中的唯一作用是他买单后,然后用他的名字发表。“安迪的想法没有先例,这种特殊旅游活动本身的呈现方式完全崭新”,巴特科克在巴黎之行后说。

戈普尼克认为,事实上,整部作品——甚至是“作品”的概念——在半个世纪后的今天,仍然让人感到跨时代。它预示21世纪的艺术运动——“关系美学”(relational aesthetics),认为人类为对方做的事情也可算作艺术行为,包括供应咖喱和烹饪,就像泰国艺术家里克力·提拉瓦尼(Rirkrit Tiravanija)所做的项目一样。

《金宝汤罐头》(1968)

《玛丽莲·梦露》(1967)

1917年,马塞尔·杜尚在一个普通的小便池上签名,命名为《泉》,将其作为艺术品提交给展览方,此后改变人类看待艺术的方式。戈普尼克觉得,从某种意义上说,沃霍尔和他的继承者在艺术上的关系,类似于把杜尚的小便池拿出来供人实际使用,并说这种使用也是艺术。

创作巴黎的旅行片段两年后,沃霍尔在一件无标题作品中更明确表达其源自杜尚的根基。他买了一台吸尘器,然后给一家美术馆的地毯吸尘,最后在尘袋上签名,记录下他的所作所为。经历近50年的彻底冷落之后,沃霍尔的吸尘器作品照片被收录在最近纽约的惠特尼博物馆和伦敦的泰特现代美术馆回顾展中。策展人觉得,沃霍尔的作品绝对不只是波普艺术。

1965年,放弃颜料和画布的沃霍尔自己本身开始成为最重要的艺术供给,最终确定其名人艺术家的经典形象——深色眼镜、机车夹克、空洞眼神。那年10月,沃霍尔在费城的一个展览开幕式上亮相,几乎引起一场暴动。但是,直到20年后,生命即将结束之际,沃霍尔才终于给这幅“作品”起了个正式名字。他将“安迪·沃霍尔/隐形雕塑,1985/混合媒介”( Andy Warhol/Invisible Sculpture, 1985/mixed media )的字样打在空基座旁的墙上,然后站在旁边作为艺术品展示。他告诉一位评论家,这是他20年来一直在研究的对象。

戈普尼克称,这样的“作品”表明,沃霍尔确实是个观念艺术家。他的早期画作(如《金宝汤罐头》《玛丽莲··梦露》《埃尔维斯·普雷斯利(猫王)》)现在被广泛认为是杰作,价格也相应地被认为是杰作。如果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将沃霍尔汤罐画的作品卖掉,价格很容易达到5亿美元。但是,对于大多数观众,沃霍尔的波普作品都是关于背后的思想,觉得这些作品本身并不值得一看。

1962年12月,在沃霍尔的第一次纽约个展后不久,艺术评论家希尔顿·克雷默(Hilton Kramer)抱怨“欺诈性”的波普艺术,“有趣的是它想说什么,而不是本质上是什么”。但是,杜尚把这种想法转为赞美。“如果你拿一个金宝汤罐头复制50次,那说明你对视网膜图像不感兴趣,感兴趣的是想把50个金宝汤罐放在画布上的这种观念”,他说。

戈普尼克说,尽管沃霍尔喜欢装傻,但那种观念性的智慧才是他重要的地方。“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从来没有忘记过一件事,但他看起来很傻。”1950年代见过沃霍尔的朋友苏西·法兰克福(Suzie Frankfurt)回忆道。

在1972年的一件观念性作品中,沃霍尔在美术馆地毯上吸尘,并在尘袋上签名。PHOTO: © MICHAEL KOSTIUK

自我建构的沃霍尔

戈普尼克觉得,沃霍尔艺术的意义取决于他的生活方式和他是谁,这也是为什么他的传记细节几乎比其他文化人物都要重要。

他在这本书中详细追溯沃霍尔的一生,比如从他作为斯洛伐克移民子女在匹兹堡的工人阶级家庭成长,到他早期的商业艺术生涯,再到他完全沉浸在作为艺术家的“表演”中,伴随全球声誉和星光熠熠,以及那场针对他的未遂暗杀。

据《华盛顿邮报》,沃霍尔1928年出生于匹兹堡,是斯拉夫裔移民工人安德烈和管家朱莉娅的三个儿子之一。在得了圣维斯特舞蹈病(一种神经系统失调疾病)后,身体虚弱,但也让他充满想象力,阅读大量小说和杂志,梦想进入好莱坞。

他凭借艺术上的天赋就读卡内基技术学院 (现为卡内基梅隆大学),但在第一年差点退学,不过后来成功通过。大学毕业后,雄心壮志驱使他来到纽约。《魅力》( Glamour )杂志的蒂娜·弗雷德里克斯(Tina Fredericks)给了他机会,他也没有浪费。戈普尼克称,沃霍尔在Noonday Press、Bonwit Teller、I. Miller等公司工作,为它们制作在广告界享有盛誉的鞋类图画,赚取一大笔钱。沃霍尔用这些钱购买一栋位于列克星敦大道的联排别墅。

随着商业艺术事业的蓬勃发展,沃霍尔开始美术创作,尝试用具体形象和丝印工艺实验。在最初尝试中,有一系列关于金宝汤罐头的画作被艺术策展人亨利·盖尔扎赫勒(Henry Geldzahler)称为“波普运动中《走下楼梯的裸女》”。当演员兼摄影师丹尼斯·霍普(Dennis Hopper)第一次看到金宝汤罐头,立刻明白其中的潜力。"我开始上蹿下跳,说,'就是这样!就是这样!’那是对现实的一种回归。" 他说。

波普艺术应运而生。Stable画廊一场以玛丽莲·梦露、猫王埃尔维斯·普雷斯利和特洛伊·多诺霍丝印作品为特色的展览“确立了沃霍尔的地位”。戈普尼克认为,“沃霍尔是前人的真正对手”。

《死亡与灾难》(部分)

《死亡与灾难》是一部杰作,接下来是《花》(绘画)和《布里洛盒子》(雕塑),它们都是在被称为“工厂”的工作室所制造。“工厂”的墙壁由比利·奈姆(Billy Name)用铝箔覆盖,他是沃霍尔众多追随者中的第一个。

到了1965年,沃霍尔宣布从艺术领域“退休”,专注电影创作。此前,他已经拍摄过实验性电影《睡眠》《吻》《帝国》等。《帝国》是一部长达8个小时黑白镜头的帝国大厦,戈普尼克很喜欢它。现在,沃霍尔与伊迪·塞奇威克(Edie Sedgwick)合作拍摄《可怜的富有女孩》,这是他的第一部“超级巨星”。随后,布里奇德·柏林(Brigid Berlin)、保罗·亚美利卡(Paul America)和维瓦(Viva)等出演《我的小白脸》《裸体餐馆》《切尔西女郎》。

沃霍尔管理地下丝绒乐队,将其与妮可(Nico)配对,制作了一张里程碑式的摇滚专辑《地下丝绒乐队和妮可》。他以“探索塑胶的必然”(Exploding Plastic Inevitable)的多媒体活动开创行为艺术先河。

1968年6月3日,他被激进的女权主义者、工厂的追随者瓦莱丽·索拉纳斯(Valerie Solanas)枪击。当时,他正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子弹刺穿了安迪·沃霍尔的右胳膊,流血不止。”戈普尼克写道。

沃霍尔起初在哥伦布医院昏迷不醒,后来得以苏醒。他也再也不是原来的他。“安迪死于瓦莱丽·索拉纳斯枪杀他的时候”,戈普尼克引用沃霍尔的超级巨星泰勒·米德的话说,“他现在只是你饭桌上的一个人。迷人,但是个天才的幽灵。"

但是在1970年代,靠着弗雷德·休斯的指导,沃霍尔的商业生活建立起一个帝国。他拍摄了《蓝色电影》《寂寞牛仔》等电影;他回归艺术,创作一系列以毛泽东为主题的画作和杰作《影子》( Shadows );他还把肖像画变成一项有利可图的事业,从哈皮·洛克菲勒(Happy Rockefeller)开始,到后来的一系列人物,如候司顿(Halston)和丽莎·明莱妮(Liza Minnelli);他创办《采访》( interview )杂志,并在纽约州的蒙托克买下一座庄园和一辆劳斯莱斯。

他还享受着最成功的私人关系。枪击案发生前,他请杰德·约翰逊做助理;枪击案发生后,两人同居。“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约翰逊扮演忠诚的年轻配偶的传统角色”,戈普尼克写道。戈普尼克对《采访》称,以往认为沃霍尔是无性恋的观念是个误解,他一生有过多个同性伴侣,也有着正常的性生活。

不过,最终的分手让沃霍尔一蹶不振。他不愿意表达情感。1972年,沃霍尔的母亲去世后,他既没有参加她的葬礼,也没有宣布她的死讯。任何人询问她的情况,都会被告知她在布鲁明戴尔百货店购物。

沃霍尔晚年的1980年代也是多产的。他与年轻艺术家让-米歇尔·巴斯奎特(Jean-Michel Basquiat)合作,也冒险进入电视领域等。直到1987年2月22日,他去医院做胆囊手术,因并发症去世。

《地下丝绒乐队和妮可》专辑封面

英国歌手艾尔顿·约翰评价道:“约翰·列侬和我曾在雪莉·荷兰旅馆的一个衣柜躲着安迪。我真希望我更了解他。这本奇妙的新传记让我觉得成功了。它真正揭示那个银色假发下的男人和天才。”

除了赞誉,《纽约时报》和《泰晤士报》的书评对这本书和沃霍尔也有一些批评。

《纽约时报》称,戈普尼克的写作常常是懒散和还原性质的,而且为了阅读便利太照顾普通读者。“戈普尼克向读者介绍了沃霍尔一生的所有相关事实,但他的讲授的白板却掩盖所有内容。除了偶尔瞥见沃霍尔的灵魂,其余都被遮蔽了。”作家吕克·桑特(Luc Sante)写道。

《泰晤士报》称,沃霍尔是怪异而且幸运的商业艺术家,也是一个小小的过度膨胀天才,很大程度上是1950和1960年代流行文化的产物。“他唯一的见解是,低级插画也有成为好艺术的潜力,转瞬即逝的插画也可以有创造性。”作家罗杰·刘易斯(Roger Lewis)写道。

戈普尼克觉得,沃霍尔的伟大之处之一在于他从人们那里得到的反馈范围广泛,是最难把握的艺术家之一。“我花了7年时间去尝试,也不敢说自己完全做到”。

“我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不把他束缚住,不是说‘这里才是真正的沃霍尔’,而是让读者见证他的自我建构。如果说沃霍尔是他自己最伟大的艺术品,那么我想做的是艺术史,想让人们观看艺术品。我想把他拆开,就像艺术评论家拆开一幅画一样。我希望我的读者不是带着对沃霍尔的固定概念,而是带着对角色建构的理解而来。”他对《采访》说。

题图为1974年的沃霍尔,来源:Duane Michals/DC Moore Gallery, New Yo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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