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科技：硅次大陆
印度科技：硅次大陆
经历了十年非凡的增长之后，全球最大的创业市场之一出现问题迹象
当满世界飞的风险投资人抵达德里机场后，许多人直奔航空城 (Aerocity)。这个新区的建筑使用了大量的玻璃和钢结构，星巴克随处可见，就算放在硅谷、新加坡或上海也不会显得突兀。搭乘优步去另一个高科技新城数码城 (Cyber City) 仅需 20 分钟 (交通顺畅的话)，那里到处是穿着 T 恤和牛仔裤的年轻程序员，与在帕洛阿尔托 (Palo Alto) 的菲尔兹咖啡馆 (Philz Coffee) 策划下一个颠覆性应用的斯坦福学子无异。他们中许多人就是斯坦福毕业的。
与印度位于孟买南部历史悠久的商业中心相比，德里的高科技园区没那么光鲜显赫，但这里有平坦的道路、无处不在的移动连接和稳定的宽带。数据供应商 Tracxn Technologies 统计，2017 年至 2019 年期间，在首都共成立了 2562 家创业公司。在其他创业集群地 (特别是班加罗尔、孟买、海得拉巴、浦那和金奈) 一共新成立了 4500 家左右。印度现有八万家创业公司 (见图表 1)。它们在 2019 年共融资 100 亿美元，2012 年为 31 亿美元 (见图表 2)。这让印度的风投规模仅次于美国 (1140 亿美元) 和中国 (340 亿美元)，但领先于德国或法国等较大的经济体。
研究公司 PitchBook 的统计数据显示，印度共有 18 家未上市的「独角兽」(估值超过 10 亿美元的企业)，总估值达 720 亿美元。如今优秀的工程师和管理人员都渴望为它们或它们背后的风险投资商工作，而不愿满足于在跨国公司、银行或国有企业中谋求一条安稳的职业道路。还有 150 多个「独角兽苗子」可能很快会达到估值 10 亿美元的标准。它们承诺免费的卡布奇诺、激动人心的工作内容，以及让少数幸运儿成为巨富。它们可能会重构一部分国民经济。曾在印度本土科技巨头印孚瑟斯 (Infosys) 任首席财务官的风险投资家莫汉达斯·帕伊 (Mohandas Pai) 预测，未来十年内，印度的创业公司将推动印度 GDP 增长到现在的三倍。
对未来信心满满的不止帕伊一人。印度的商业新闻媒体乐于报道创业公司的传奇故事。外国风险投资公司蜂拥而至，希望能复制电子商务平台 Flipkart 的成功。2018 年，沃尔玛以 160 亿美元的价格收购了 Flipkart 的多数股权。不过，尽管「创业印度」的美好未来无可争辩，不够谨慎的人也可能会遭遇陷阱。
印度的风投市场已经取得了长足的发展。2005 年，硅谷风投巨头红杉资本 (Sequoia Capital) 的合伙人拉詹·阿南丹 (Rajan Anandan) 在美国生活了一段时间后返回印度，那时至关重要的早期风投在印度几乎还不存在。外国公司开始填补空白。此后，Accel、Matrix、Lightspeed、Bessemer 和 Norwest 等长期专注于加州的公司都开设了基本上独立运作的印度办事处。新加坡主权财富基金淡马锡和政府投资公司 (GIC)、中国科技巨头腾讯和阿里巴巴也一样，当然还有盯着各种创业公司的日本软银。Blume Capital 等强大的本地公司也加入了这一行列。塔塔 (Tata)、信实 (Reliance) 和马辛德拉 (Mahindra) 等大型印度企业集团已设立风投部门。风投机构表示它们每年能收到 5000 多个项目推介。
大部分资金都投入了众所周知的平台：网约车 (Ola)、外卖 (Swiggy、Zomato)、日杂电商 (bigbasket)、租车 (Zoomcar)、在线教育 (Byju's) 等。2020 年的第一个新独角兽企业 HighRadius 提供软件即服务 (SaaS)，这是另一种经过验证的商业模式，可通过计算云为企业提供会计或客户支持等服务。
偏爱熟悉的投资对象是可以理解的。这些平台无需修补印度薄弱的实体和数字基础设施就基本可以运作。但是，在一个人口多但可支配收入少的国家里，它们的成长空间有限。而且，和西方国家同类型公司一样，它们基本都没赚钱 (见图表 3)。原因 (以及自我辩护的理由) 也都相同：获得新客户和扩大规模需要大量投资。
印度式闪电扩张
这种策略是否成功很难衡量。相对于估值膨胀带来的未实现资本收益，有关风投商从其投资中获得的已实现现金回报的信息仍然很少。从已有的极少量信息来看，几乎还没有现金回报。研究过融资项目推介书的人也持相同的看法。诚然，获得投资回报需要十年左右，而已经在此投资这么久的基金很少。但现金回报少也可能与经营不佳有关。成立七年的 Oyo Rooms 主打高科技经济型酒店特许经营，疯狂扩张到印度和国外的 800 多个城市，它已经不得不裁员，并面临外界对自己生存能力的质疑。
个别公司的估值受到的质疑因而越来越多，包括长期以来估值在 75 亿至 100 亿美元的 Oyo。正如当地人调侃说，许多公司是「按神话估值」而不是按市价。这也有助于解释为什么很少有风投资本通过公开上市或私下出售完全退出。咨询公司贝恩称，沃尔玛收购 Flipkart 的交易金额占 2018 年十大风投退出交易的 80%。去年前十大退出交易的总金额仅为 40 亿美元。有一半交易是一家风投公司向另一家转让股权。成立 24 年的电商 Indiamart 是唯一一家通过公开上市退出的。
不利于投资者的官僚主义给资本退出带来了更多障碍。一家炙手可热的创业公司的高管回忆说，美国风投公司在印度设立分公司时，成立条款长达 12 页，而在美国成立公司时条款只有一页。一些 Flipkart 的投资者正在为追回对其投资收益的预扣税与政府争执不下。
要在印度主要交易所上市，公司必须能证明已经实现了几年的盈利。由于印度法律限制，总部设在印度的公司在国内上市之前难以在海外上市 (许多成功的以色列创业公司都选择了在海外上市)。政府对转给投资者和员工的股票的征税复杂又易变，实际上让政府先行从公司的现金收入中分钱。
尽管莫迪领导的民族主义政府在口头上表示支持商业发展，但它还从其他更多方面让创业公司的日子不好过。像所有印度公司一样，它们也要应对复杂且不断变化的法规。有些法规严苛而恣意。去年 12 月，印度政府禁止数字支付服务供应商向使用其服务的商户收取费用，这损害了印度最大的独角兽 Paytm 的商业模式。政府还启动了与私有供应商竞争的公共支付系统。Flipkart 已面临仓储和打折上的限制，此外还受到复杂的交易税的打击，而且正在接受反垄断机构对其长期销售模式的调查。
印度风投市场的高成本、复杂度和混乱现状正促使许多创业公司在规模尚小时就尝试在其他国家设立公司。Tracxn 的分析显示，在 73 家至少获得 2000 万美元投资的软件即服务公司中，有 50 家总部都设在印度以外。许多公司选择远走新加坡，外派到那里的主管们可以乘六小时飞机回到德里或孟买，很多人每周往返。美国以其广阔的市场、更完善的知识产权保护、更低的税率和更深厚的分析师、风投、律师与银行家网络深深吸引着印度创业公司。如果印度要释放其巨大的创业潜力，它必须首先自问，为何它的一些企业家和风险资本家如此渴望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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