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丨冯塬雅

8月17日，七十多位欧美各国文化界名人签署了一封谴责波兰压迫LGBT+群体的公开信，致以欧盟委员会主席乌尔苏拉·冯德莱恩博士（Dr. Von der Leyen）。这是一次西方文学界、影视界和学术界的联合发声，分量十足。公开信由波兰的诺贝尔文学获得者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导演阿格尼兹卡·霍兰德和社会学家阿格尼兹卡·格拉夫起头，但签署者来自西方各国，包括加拿大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西班牙电影导演佩德罗·阿莫多瓦、爱尔兰作家约翰·班维尔、美国作家保罗·奥斯特、英国历史学家蒂莫西·加顿·艾什、英国作家伊恩·麦克尤恩、法国作家蕾拉·斯利马尼、波兰诗人亚当·扎加耶夫斯基、斯洛文尼亚哲学家斯拉沃热·齐泽克、美国哲学家朱迪斯·巴特勒等。

这封公开信回应了波兰政府在8月7日对LGBT+和平游行实施的镇压，也声援了该游行的支持对象：因损坏竞选车辆而被捕的性少数社会活动家马尔戈特（Margot）。但签名者所批评的，是超越本次游行的反同社会背景。信件简略提及了波兰近年来对性少数群体的压迫事件，勾勒出了日益保守的波兰政局，以及自由党派和左倾者与波兰政府之间日益剧烈的矛盾。

波兰对LGBT+群体的攻击，始于2015年现任总统安杰伊·杜达（Andrzej Duda）首次当选。杜达代表保守的法律与公正党，在波兰例行保守主义。作为天主教徒，杜达表示要捍卫家庭传统价值观，并极力反对堕胎和同性恋。

与此同时，杜达加强了国家福利、司法改革和政府对媒体的控制，杜达实施的政府补贴为法律与公正党在农村和小城镇赢得了大量支持。但杜达的政府集权倾向，引发了欧盟和欧洲各国的不满，杜达本人也公开表示欧盟对波兰支持甚微，转而声援特朗普。今年7月，杜达以极其微小的票选差距连任，并被西方媒体称为“波兰特朗普”的险胜。正是此次竞选活动起，保守党变得越发强势。

2019年起，波兰各地区政府便开始对外宣称为“无LGBT+区”。“无LGBT+”贴纸遍布各个社会角落，引起了外界的强烈不满，以致波兰法庭勒令保守报刊《选举报》（Gazeta Polska）停止在周刊中附赠贴纸。同期，在比亚韦斯托克（Bialystock）的“骄傲游行”受到了暴力攻击。而受政府强势左右的波兰媒体，不仅未对反同趋势表示谴责，还大肆散播保守派政客的恐同仇恨言论。反对保守趋势的社会活动频出，但收效甚微。舆论支持，也许是波兰LGBT+群体目前能获得的唯一支持形式。

据《卫报》记者卡罗丽娜·维古拉（Karolina Wigura）和雅洛斯瓦夫·库伊兹（Jaroslaw Kuisz）的报道，在今年的大选中，杜达的竞争对手包括在主要都市备受欢迎的自由派华沙市长恰斯科夫斯基，但他几乎无从借得媒体拉票，还遭受了猛烈的攻击和侮辱。长期受政府挤压的性少数派，更是无处发声。也正是在此次竞选中，杜达将LGBT+称为从境外输出的“LGBT+意识形态”，煽动起波兰境内保守人士对性少数群体的敌对情绪。

本月七日的游行，被波兰政府定义为非法和暴力集会，并遭受了暴力拘捕。而这封支援LGBT+群体的公开信称，游行者只是在雕像上悬挂彩虹旗，整个过程和平合理，而游行本身是在当下社会局势中“不得已而为之的反抗”。信中并未直接点名批评，但行文明确针对了杜达政府的宗教保守倾向。

公开信本身，也是一次不得已的反抗。波兰内部的民主人士无法在国内寻求支持，于是向与杜达政府关系日益紧张的欧盟求助。而欧盟确实也在前段时间对波兰政府公开施压——七月，对于对外宣称为“无LGBT+区”的城市，欧盟撤回了资金援助。从另一方面来看，杜达政府对LGBT+群体越发明显的抨击，也许也体现出保守政府面对国内外危机的不安。

以性少数群体为“替罪羊”，则是右派用来转移公众注意力的策略，以引发群众对强势政府的依赖。自由派借助外界反抗波兰政府对LGBT+群体的压迫已有先例。去年，在同性恋者雅库布·克韦辛斯基（Jakub Kwiecinski）的组织下，超过140人上传视频，创作了泰勒·斯威夫特反同性恋恐惧症的波兰版歌曲《你得冷静》，参与者包括华沙副市长Paweł Rabiej、欧洲议会成员Robert Biedron、顶级模特冠军Radek Pestka和许多记者、活动家和电视明星。

但此次直接呼吁欧盟的公开信发声，是一次全面升级。BBC记者亚当·伊斯顿（Adam Easton）在杜达刚刚宣布连任时报道说，“杜达胜选表明，社会保守主义和慷慨的财政政策——尤其是新冠疫情中依然有效的扶助政策——得到了强大的选民支持，但杜达和恰斯科夫斯基得票结果如此接近，也折射了波兰国内对政府试图推行自由度更低的民主制度感到不安。”

在某种程度上，波兰性少数群体是波兰乃至全球政治情势的牺牲品。这也是为什么在公开信中，签名者提及了更广泛的忧虑：“我们对民主在波兰未来的境遇深表担忧。”

这封公开信，或许不会为性少数社会活动家们换来法律和政治上的实质性进展，但无疑为全波兰的自由党人带来了希望。8月13日，在杜达的连任宣誓仪式前，左派议员戴着彩虹图案的口罩在波兰议员前合影。在杜达宣誓就任时，左派议员的各色衣着在大堂中形成了支持LGBT+的彩虹。

在接下来的三年，杜达和保守的法律与公正党很可能继续违犯民主人士心中的欧洲精神，但正如公开信的题目，我们一定也能听见团结和反抗的声音。

附录：信件原文及签名者名单

致欧盟委员会主席乌尔苏拉·冯德莱恩博士

主题：欧兰的LGBT+群体

一封关于团结和反抗的公开信

2020年8月17日

亲爱的乌尔苏拉·冯德莱恩博士：

作为信件末尾签名者全体，我们在此对施与波兰LGBT+群体的压迫表示愤怒。我们为支持相关社会活动者及其支持者而发声，因为他们遭受着被监禁、虐待和恐吓的命运。我们对民主在波兰未来的境遇深表担忧，而这个国家拥有着令人骄傲的反对极权主义和争取自由的历史。

2020年8月7日星期五，四十八人在华沙被捕——其中不乏十分暴力的案例——以涉嫌非法暴力集会的理由被拘禁。事实上，他们参与的是一场支持LGBT+社会活动家玛戈特的和平游行，后者因损毁某恐同竞选者的厢型车而被捕。她的同盟者在雕像上铺展彩虹旗，其中包括一尊圣子耶稣像。这些行为，并不是波兰政府媒体所坚称的“流氓行径”或“煽动挑衅”，而是面对羞辱性的恐同仇恨言论不得已而为之的反抗。那辆涉事厢车并非个案，众多同型汽车在波兰各城散布令人发指的言论：将同性恋等同于恋童癖，并称同性恋者为疾病传染源和对儿童的威胁。这些仇恨性竞选活动，拥有雄厚的资金支持，以法律途径进行制止的尝试毫无成效。

更大的社会背景，是波兰政治家和媒体官场使用的反LGBT+论调和近期总统竞选活动中对“LGBT+意识形态”的攻击。而在此之前，还有在各省市地区相继出现号称维护家庭和儿童安全的“无LGBT+区”，以及去年在比亚韦斯托克针对平权游行的暴力攻击。当权政党以性少数群体为替罪羊，无视公民的安全和福利。在政府的纵容下，恐同攻击在波兰愈演愈烈。玛戈特实为政治犯，只因拒绝接受羞辱而落入囹圄。

我们呼吁波兰政府停止针对性少数者的攻击，停止支持散布恐同言论的恐同组织，并对在2020年8月7日实施非法、暴力拘捕的人员进行问责。

我们呼吁欧盟委员会立即采取行动，维护欧洲价值观的精髓——平等，反歧视，尊重少数。在波兰，这些精神正被公然冒犯。LGTB+权力，亦是人权，也必须作为人权被维护。

签名者：

Naja Marie Aidt, writer, Danish language

纳娅·玛丽亚·埃特，作家，丹麦语

Pedro Almodóvar, film director, Spain

佩德罗·阿莫多瓦，电影导演，西班牙

Jakuta Alikavazovic, writer, France

雅居塔·艾利卡瓦佐维克，作家，法国

Margaret Atwood, writer, Canada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作家，加拿大

Paul Auster, writer, USA

保罗·奥斯特，作家，美国

John Banville, writer, Ireland

约翰·班维尔，作家，爱尔兰

Sebastian Barry, writer, Ireland

塞巴斯蒂安·巴里，作家，爱尔兰

Judith Butler, philosopher, USA

朱迪斯·巴特勒，哲学家，美国

Sophie Calle, writer and artist, France

索菲·卡尔，作家和艺术家，法国

John Maxwell Coetzee, writer, South Africa

约翰·马克斯维尔·库切，作家，南非

Isabel Coixet, director, Spain

伊莎贝尔·科赛特，导演，西班牙

Stephen Daldry, director, UK

史蒂芬·戴德利，导演，英国

Jean-Baptiste Del Amo, writer, France

让-巴蒂斯特·德尔·阿莫，作家，法国

Lucas Dhont, director, Belgium

卢卡斯·德霍特，导演，比利时

Marion Döring, director of European Film Academy

玛丽昂·德昂，欧洲电影奖理事

Cynthia Enloe, political scientist, USA

辛西娅·恩洛，政治科学家，美国

Anne Enright, writer, Ireland

安妮·恩萊特，作家，爱尔兰

Ildiko Enyedi, director, Hungary

埃涅迪·伊尔迪科，导演，匈牙利

Richard Flanagan, writer, Australia

理查德·弗拉纳根，作家，澳大利亚

Barbara Frey, theatre and opera director, Switzerland/Austria

芭芭拉·弗雷，戏剧和芭蕾导演，瑞士/奥地利

Timothy Garton Ash, historian, UK

蒂莫西·加顿·艾什，历史学家，英国

Agnieszka Graff, americanist, Poland

阿格尼兹卡·格拉夫，美国社会研究学者，波兰

Luca Guadagnino, director, Italy

卢卡·瓜达尼诺，导演，意大利

Miron Hackenbeck, dramaturg, Germany

迈伦·哈根贝克，编剧，德国

Ed Harris, actor, director USA

艾德·哈里斯，演员/导演，美国

Aleksander Hemon, writer, Bosnia/USA

亚历山大·黑蒙，作家，波斯尼亚/美国

Agnieszka Holland, director, Poland

阿格尼兹卡·霍兰德，导演，波兰

Siri Hustvedt, writer, USA

希莉·哈斯特维特，作家，美国

Isabelle Huppert, actress, France

伊莎贝尔·于佩尔，演员，法国

Aki Kaurismäki, director, Finland

阿基·郭利斯馬基，导演，芬兰

Padraic Kenney, historian, USA

帕特里克·肯尼，历史学家，美国

Jan Komasa, director, Poland

扬·科马萨，导演，波兰

Ivan Krastev, political scientist, Bulgaria

伊凡·克拉斯蒂夫，政治科学家，保加利亚

Jan Kubik, political scientist, UK

让·库比克，政治科学家，英国

Sidi Larbi Cherkaoui, choreographer, Belgium

西迪·拉比·彻克奥维，编舞，比利时

Yorgos Lanthimos, director, Greece

欧格斯·兰斯莫斯，导演，希腊

Andrzej Leder, philosopher, Poland

安德烈·莱德，哲学家，波兰

Jacek Leociak, historian, Poland

亚采克·里欧契克，历史学及，波兰

Jonathan Littell, writer, France

乔纳森·利特尔，作家，法国

Mike Leigh, director, UK

迈克·李，导演，英国

Deborah Levi, writer, UK

德博拉·利维，作家，英国

Edouard Louis, writer, France

爱德华·路易，作家，法国

Sergei Loznitsa, director, Germany/Ukraine

谢尔盖·洛兹尼察，导演，德国/乌克兰

Valeria Luiselli, writer, USA

瓦莱里娅·路易塞利，作家，美国

Dorota Masłowska, writer, Poland

多洛塔·马斯洛斯卡，作家，波兰

Hisham Matar, writer, USA

希沙姆·马塔尔，作家，美国

Ulrich Matthes, actor, Germany

乌里奇·马特斯，演员，德国

Ian McEwan, writer, UK

伊恩·麦克尤恩，作家，英国

Lina Meruane, writer, Chile

丽娜·梅鲁尼，作家，智利

Teona Mitevska, director, North Macedonia

缇奥娜·米特威斯卡，导演，北马其顿

Chantal Mouffe, philosopher, Belgium

尚塔尔·墨菲，哲学家，比利时

James Norton, actor, UK

詹姆斯·诺顿，演员，英国

Claus Offe, sociologist, Germany

克劳斯·奥夫，社会学家，德国

Paweł Pawlikowski, director, Poland

帕维乌·帕夫利科夫斯基，导演，波兰

Richard Powers, writer, USA

理查德·鲍尔斯，作家，美国

Axel Ranisch, filmmaker and opera director, Germany

艾克瑟·拉尼许，电影制作人/歌剧导演，德国

Keith Ridgway, writer, Ireland

基思·里奇韦，作家，爱尔兰

Philippe Sands, lawyer and writer, UK

菲利普·桑兹，律师/作家，英国

Volker Schlöndorff, director, Germany

沃尔克·施隆多，导演，德国

Marci Shore, historian, USA

马西·索尔，历史学家，美国

Stellan Skarsgaard, actor, Sweden

斯特兰·斯卡斯加德，演员，瑞典

Leila Slimani, writer, France

蕾拉·斯利马尼，作家，法国

Timothy Snyder, historian, USA

提摩希·史奈德，历史学家，美国

Johanna ter Steege, actress, the Netherlands

约翰娜·特尔·斯蒂格，演员，荷兰

Dariusz Stola, historian, Poland

达利乌斯·司多拉，历史学家，波兰

Małgorzata Szczęśniak, stage designer, Poland

玛歌沙达·斯宾尼克，舞台设计师，波兰

Małgorzata Szumowska, director, Poland

玛高扎塔·施莫夫兹卡，导演，波兰

Colm Toibin, writer, Ireland

科尔姆·托宾，作家，爱尔兰

Olga Tokarczuk, writer, Poland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作家，波兰

Alia Trabucco Zerán, writer, Chile

艾丽娅·特拉布克·泽兰，作家，智利

Fien Troch, director, Belgium

菲恩·特罗赫，导演，比利时

Jan Vandenhouwen, artistic director and opera dramaturg, Belgium

扬·凡德胡恩，艺术导演和歌剧编剧，比利时

Krzysztof Warlikowski, theater director, Poland/France

克里斯托弗·霍尔理考斯基，戏剧导演，波兰/法国

Beau Willimon, playwright, screenwriter, USA

鲍尔·威利蒙，剧作家，美国

Adam Zagajewski, poet, Poland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诗人，波兰

Slavoj Žižek, philosopher, Slovenia

斯拉沃热·齐泽克，哲学家，斯洛文尼亚

参考材料

https://www.theguardian.com/books/2020/aug/18/writers-actors-directors-call-end-to-homophobia-in-poland-in-open-letter

https://wyborcza.pl/7,173236,26217113,lgbt-community-in-poland-a-letter-of-solidarity-and-protest.html?disableRedirects=true

https://www.sohu.com/a/413463999_120146415

https://www.bbc.co.uk/news/world-europe-49122087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commentisfree/2020/aug/17/poland-democracy-andrzej-duda-politics-populism

https://www.bbc.co.uk/news/world-europe-53339992

https://www.theguardian.com/music/2019/aug/09/taylor-swift-reveals-why-she-took-a-stand-for-lgbtq-rights

https://www.nytimes.com/2020/07/30/world/europe/LGBT-free-poland-EU-funds.html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20/jun/12/polish-president-issues-campaign-pledge-to-fight-lgbt-ideology

https://www.sohu.com/a/413463999_120146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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