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洞明何兆武,高风亮节章开沅

2021-05-28 作者: 张弘 原文 #燕京书评 的其它文章

世事洞明何兆武,高风亮节章开沅 ——

撰稿︱张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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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兆武先生。(来自视觉中国)

2009年7月11日, 1911年8月6日出生的季羡林先生和1916年4月5日出生的任继愈先生同一天驾鹤西去;2021年5月28日,1921年9月出生的何兆武先生和1926年7月8日出生的章开沅先生一起遽归道山。

历史显示出惊人的巧合,在12年一次的生肖轮回之后,相同的一幕再次出现。民国期间出生、成长的人文知识分子相继离世,与民国知识人学识和风骨影响巨大的情景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当人们越来越发现他们身上坚定的操守和独特的个性历久弥新之时,饱经风霜的他们却一一作别这个世界;当他们徒子徒孙薪火相传之后,却没有他们成长期间拥有的成长氛围和学术环境。

何兆武先生,祖籍湖南岳阳,1921年9月生于北京,1939年攻读西南联大,期间多次更换专业,本科读工程和历史,研究生读哲学和外语,1943年毕业。1956年至1986年间,他先后担任北京图书馆编目员、西安师范学院(原西北大学历史系,今陕西师范大学)历史系讲师,后来进入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工作,先后为助理研究员和研究员,“文革”期间曾被打倒。1986年,任清华大学思想文化研究所教授。

章开沅先生,生于安徽芜湖,祖籍浙江吴兴。 1946年10月入南京金陵大学历史系, 1948年12月赴中原解放区,在中原大学政治研究室当研究生。1949年7月随校南下武汉,在教育学院历史系任助教、教员。1951年9月入华中大学(即今华中师范大学),在历史系先后任教员、讲师、副教授、教授等职。1985年8月~1991年3月,任华中师范大学校长。2015年任武昌首义学院(原华中科技大学武昌分校)荣誉校长。

在学术领域,何兆武先生译有卢梭《社会契约论》、帕斯卡尔《思想录》、康德《历史理性批判文集》、罗素《西方哲学史》等,著有《历史理性批判散论》《历史与历史学》《文化漫谈》等,口述史《上学记》等。2015年4月20日,何兆武先生还获得了中国翻译协会颁发的“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 而章开沅先生主要著作有《辛亥革命史》(三卷本,与林增平共同主编)、《辛亥革命与近代社会》、《开拓者的足迹──张謇传稿》,并主编《辛亥革命史丛刊》、《中外近代化比较研究丛书》等。2018年12月11日,章开沅先生获得了第七届吴玉章人文社会科学终身成就奖。

在何兆武先生著作中,影响力最大的是他的口述史著作《上学记》。在书中,他回忆了自己早年的求学岁月:在西南联大求学的七年,虽然物质贫乏、生活艰苦,但因学术自由和思想自由,却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虽然他将自己定义为现实的旁观者,但在后来的政治运动中也未能置身事外,“文革”中被打倒。他信奉“好汉不吃眼前亏”,后来也承认自己说过假话:在河南信阳“干校”期间,每天随着人群高喊“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祝林副统帅永远健康”。虽然他相信人都会死,但非如此不足以自保。有人不堪凌辱而自杀,何先生的感叹是“何必呢?”正是因为旁观者的立场以及之前的受过的教育,让何兆武先生世事洞明,熬过了生命中最艰难的时光,在改革开放后学术成果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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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开沅先生(来自视觉中国)

北大教授王奇生曾经师从于章开沅。在他看来,章开沅先生的研究是多点开花,且点与点之间跨度很大。在辛亥革命研究、张謇研究、商会研究、教会大学研究、贝德士与南京大屠杀等研究方面,章开沅先生几乎在每一领域都具有开拓性。近代史学者马勇说,以张謇研究为例,他在1964年就完成了《张謇传》初稿,在“文革”中又不断完善,到1986年出版,立即开创了一个研究领域。此外,他的学生马敏、朱英等人,都在他的指点下在学术研究中独当一面。他担任华中师范大学校长期间,和刘道玉、杨叔子一样锐意改革,为武汉的高校带来了活力。在重大的历史关头,章开沅和法学家江平一样,显示出一代知识分子的良知和勇气。

何兆武先生有着冷静的自知之明。2001年,清华大学准备为他举办一个八十大寿庆祝会,请人来座谈,被邀者全是他的熟人,但他一直婉拒。座谈当天,学生彭刚去接他,他却锁上门外出了。后来,他对此事解释说,“人贵有自知之明,你应该了解自己。一个人如果有成绩,可以这么做。但我平凡至极,你也这么来,我不赞成,不合适。”彭刚认为,何先生是真切地认定自己不配做,而且无法适应以自己为主角的盛大场合。

章开沅先生同样放弃了名利。从2014年4月16日开始,他辞去原本可以保持终身的“资深教授”身份,同时放弃的还有资深教授所享受的院士待遇,包括每年10万元的津贴。当天,章开沅先生还宣布不再接受媒体采访,回归学术。

同为历史学者,何兆武先生和章开沅先生在各自的专业领域都有建树。作为高校教师,他们都培养了一批学术人才,其中有很多当今历史学界的翘楚。何兆武先生一生崇尚自由,对自己在西南联大受到的自由教育念念不忘;章开沅先生不仅在中国高校任教多年,并且到美国访学四年,他尤其推崇美国大学的教育制度,并且以蔡元培、陶行知为楷模。对于教育的看法和观点,两位同龄人颇为接近。以个人操守来说,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们都有独立的判断,并且坚守着自己的底线。此外,他们晚年都非常自谦,淡泊名利甚至避之唯恐不及 ,这样的风范确实令人感叹。

对知识分子而言,知识的积累和学术的创新固然不可或缺。但某些时候,坚持真理的道德勇气或许更加重要。何兆武和章开沅固然不是陈寅恪和顾准,但他们依然不失知识分子本色。在沉寂的当下,何兆武先生旁观者的角度至少可以让人独善其身,而章开沅先生四度提出辞去资深教授的高风亮节,更是教育行政化中的清流——尽管只是个人行为。

何兆武先生和章开沅先生都崇尚自由的教育,支持学术自由的主张。这既是因为他们早期作为亲历者获得的直接经验,也是他们后来作为教育者在实践中的深刻认知。今天的人们为两位历史学者同日去世而感伤,而教育制度该如何变革则令人反思——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纪念和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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