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渭——曾是“苦甲天下”的地方

2005-12-15 作者: 杨继绳 原文 #炎黄春秋 的其它文章

[ 2005年第12期 通渭——曾是“苦甲天下”的地方 作者:杨继绳 ]

2005年9月中旬,我在甘肃省定西参加了一个会议以后,应通渭县委书记郑宏伟的盛情邀请,随他到通渭。这是我第二次到这个古老而声名远扬的地方。上一次是2000年8月,那次汽车走了两个半小时,这次只用了50分钟。上次我从兰州到定西,车行了三个半小时,这次只用了一个小时。汽车穿过一个一个隧道,跨过一道一道桥梁,两旁的黄土高原迅速掠过,如风驰电掣。这几年陇中的高速公路修的很多、很好,这是西部大开发和前几年“积极财政政策”的成果。

通渭很出名,不只是因为建县古远,也不只是因为红军长征在这里找到了陕北这个落脚点、毛泽东在这里第一次朗诵了《七律.长征》,主要是因为这里很穷。清末左宗棠任陕甘总督时称:“陇中苦瘠甲天下。”而通渭的苦瘠甲于陇中。上世纪后半叶,这里的穷也是出了名的。1959年和1960年,饿死了全县人口的三分之一,出现了“人相食”的惨景。上世纪70年代,周恩来总理听取甘肃省委书记汇报通渭的贫困状况时,难过得老泪纵横,立即下令送去大批粮食和一列车一列车的军大衣。直到80年代中期,通渭人还是“穿着黄军装,吃着救济粮,住的土窑洞,睡的没席炕”。上世纪90年代,世界粮农组织还说这里是“最不适宜人类生存的地方”。

今天,通渭的情况怎么样呢?

华家岭上一片绿

车出县城,过马营再往北,就到了华家岭山麓。华家岭是陇东高原的最高峰,海拔2600多米。它是一条黄土山脉,东西亘延240多公里。在名人的笔下,对这里的记载是可怕的。张恨水在《谁都头痛的华家岭》中说“字典上关于讨厌的形容词,都可以取来形容华家岭。”“没有一棵树,没有一滴水,自然,没有一户人家。”茅盾笔下的华家岭是天气恶劣,风雪交加,“有点讨厌”。这里年降雨量四五百毫米,多集中在秋季,蒸发量高于降雨量。无霜期只有100天左右。干旱,高寒,风大。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这里状况依旧:山上不长草,空中无飞鸟,粮食亩产几十斤。

我这次去华家岭,却在绿色的草木中穿行。

在公路两旁,有几十米宽的白杨林带。郑宏伟说:“这些白杨树是1958年栽的,长不大。”我仔细一看,只有碗口粗,两三丈高,树头全都偏向一个方向。老百姓称这些树为“小老树”,又小又老。常年的大风把这些可怜的“小老树”压迫成“偏头树”。栽下40多年了,为什么只长成这个样子?郑宏伟回答:经过几十年的摸索,证明这里不适合种白杨。最近几年才知道,这里适合种云杉、油松,现在我们用云杉来取代白杨了,云杉每年可以长30公分。车往前走,果然云杉长得不错。在白杨林间隙栽的云杉,几年时间就盖住了“小老树”。由于阳光被云杉挡遮,“小老树”开始枯萎。这种自然淘汰的办法,“小老树”终究将被云杉代替。

汽车继续沿盘山土路向上缓行。两边的云杉、油松、沙棘、柠条和宾草几乎覆盖了黄土地。有几百米山路简直成了林荫小道,缓缓前进的汽车被两边的草木拥抱,绿色的条枝刮着车厢发出呼呼的响声。我们登上了2600米的顶峰,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梯田披上了淡淡的绿装。大牛村的干部向我介绍:全村退耕还林4400亩,荒山造林2200亩,林草面积10050亩,林草覆盖率为58%。他指着脚下的绿得可爱的一片山坡说:这是“金融林”,国家金融工委投资390万元建立的,面积1000亩,是甘肃省退耕还林的“精品工程”。在通渭,这样的“精品工程”还有县城南的北山绿化工程、鹿鹿山退耕还林工程。

在冷风嗖嗖的山顶上,我们看到了几座大温棚,温棚不是用塑料建的,而是用就地取材的茅草和黄泥搭成。棚里种反季节姬蘑,是餐桌上的珍品。走进去一看,几位妇女正蹲在地上收获,一颗颗洁白圆润的蘑菇,堆成一堆又一堆,准备送往兰州市场。这些温棚是大牛村的。村干部介绍说,这蘑菇出棚价,每斤3元。村里的6个大棚每年收入20万元。县委办公室主任张新社说,在华家岭这样的高寒山区,搭温棚,种蘑菇,是开天辟地的大事。

随着黄土的绿化,生态得到了改善。山坡上一群群小鸟在飞翔,嬉戏;山脚下一座座小水库蓄满清水,一群白鸭激起了层层碧波,嘎嘎的叫声在山谷回荡。

这还是昔日的华家岭吗?

郑宏伟用九个字概括了华家岭发生变化的原因:政策好,人努力,天帮忙。

陇中自然条件差,农作物产量极低。多年来,为了粮食,人们不断地破坏植被。人口增长越快,植被的破坏越严重。陇中缺水,但雨水却集中降落,集中的雨水像一把把刀子年复一年地切割着黄土高原。裸露的黄土被切割得沟沟壑壑。每年冲入黄河的泥沙1800多万吨,带走土壤有机质120万吨。水、土、肥流失,农作物产量更低,农民不得不扩大种植面积。开荒,开荒,凡是人能进去的地方,都用锄头刨了一遍。越刨越穷,越穷越刨。胡耀邦很早就看出了这里的问题症结,在上世纪80年代初就提出了“种草种树,恢复生态”的战略思想,还送来了草种。进入90年代,中央政府实行了退耕还林的政策。在生态极为脆弱的地方停止耕作,种树种草,恢复植被。农民不种粮食,吃什么?对停止耕作的农民,每亩由国家财政出钱补贴200斤小麦和20元钱(最近两年不给小麦,全部给钱,每亩160元)。从2000年补到2008年。这就是郑宏伟说的“政策好”。

“人努力”的成果使人钦佩。通渭人年复一年地挥洒的汗水,把光秃的荒山变成了层层梯田。站在最高处低头下看,可以透视出修建者的智慧:“宽适度,长不限,等高线,沿山转,大弯就势,小弯取直”;放眼远望,一幅幅壮美的画卷从眼前向天际延伸,像技艺高超的雕刻巨匠,对黄土高原进行了精细的雕刻。郑宏伟说,把坡地修成梯田不仅可以保住土壤,还可以保水、保肥。在梯田的基础上恢复植被,比在斜坡上种草种树的效果要好得多。他们的做法是:一个小流域一个小流域地治理。在每一个小流域,山顶戴帽子(种草种树),山腰缠带子(修梯田),沟底穿靴子(修拦水坝),做到水不出沟,土不下山。山、水、田、林、路、电统筹规划,综合治理。我看到,山有多高,路就有多高,电线杆就有多高。村村通汽车,家家有电。

看到我对华家岭的绿色的赞叹,郑宏伟说,如果没有老天帮忙,华家岭也不会有今天。这几年,雨水比前些年多。如果不是风调雨顺,人再努力,植被也不会这么好。

通渭农家的水窖

郑宏伟说,我带你去农户家看看好吗?我说:太好了。于是,我们驱车到了北城乡的徐杨村。这是一个不大的村庄,几十家农户散落在山坡上。一家门前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原来这家老太太今天是80岁的生日。跨进了大门,只见院里有一个花坛,盛开的大丽花红得耀眼。正屋里挂有中堂。中堂是水平很高的书法作品,经过精美的装裱,显得高雅。来磕头的人一个接一个。这家姓徐,几个儿子都各自成家。今天在家里忙碌的是大儿子徐友才,二儿子徐友祥,还有一个在县邮局工作的三儿子。几个在农村的儿子一家一个四合院。在天水林学院上学的孙子忙着为客人倒茶。郑宏伟进门先点了一炷香,向老太太祝寿。“县太爷”来祝寿,这家格外高兴。主人让我们上了炕,炕是热的,“县太爷”和主人坐在小方桌旁谈起了家常。徐老太有一个儿子在省林业厅当处长,孙辈也有人在外面当干部的,显然不是一般农家。我想看一看普通农家,以盘腿功夫不佳为由,坐了一会儿就下了炕。

张新社和徐友才陪我走了几户人家,多数家都是四合院。院墙是干打垒的,很厚,很厚,百年不颓。徐友才自豪地说:这土墙,不仅冬暖夏凉,还可以吸收居住者排放的气体,你们城里人住的房子的墙壁却时刻散发出有害气体。四合院当中是一个几十平方米的庭院,干净,整齐,敞亮,清新。有的家花坛上有鲜花。多数人家正屋挂有中堂,是精心装裱的书法作品。很多人家除了烧饭的锅以外,还有两口“锅”,一口用来接收电视,一口用来聚焦太阳能烧水。徐友才家旁边有一个破落的旧房,整个院子被荒草掩盖。徐友才说,这家不会过日子,父母死后就出外打工,多年没有回来,三十多岁了,连媳妇也娶不上。徐友才告诉我,1960年这个村饿死了80多人,占总人口的一半,死绝了两家,他家也饿死三口人。现在全村除了不会过日子的和有病人的家庭以外,日子都过得去,有饭吃,有水喝,有衣穿,但吃穿的水平不高。

通渭缺水。我特意看了徐友祥家的水源:几十平方米的庭院的地面用水泥抹得光滑平整,这个平面还承接着几间屋顶上的雨水(这里的房子像陕西一样,房顶是向一边倾斜的),庭院地面略有倾斜,下方有一通道,把水引入屋外一个过滤池。雨水过滤后,分别流入了三口水窖:一口是供人饮用的,一口是供牲口饮用的,还有一口是浇灌用的。水窖是水泥做的,上面还有一个很严实的盖子。我提起盖子,见里面是满满的清水。

通渭年降雨量只有400多毫米,而蒸发量却高达1400毫米。这一点儿降水还集中在七、八、九三个月的几场大雨。通渭绝大多数地区没有地下水,不可能打井取水,除了雨季以外,河流大多数是干涸的。因此,通渭农业灌溉用水和人畜生活用水就全依赖雨季的降雨。恶劣自然环境造就了奇特的生活方式。不知从什么年代开始,每家都挖一两口水窖,把雨季的水积存下来,供全年之用。所谓水窖,就是挖一个深几米的大坑,坑底和四周用红土夯实防渗漏,下雨时存5-10方水,再在窖口盖上盖子。过去,在定西看一个家庭是不是殷实,主要不是看存了多少粮,而是看存了多少水。熟人见面,不是问候“吃了没有”?而是问候“喝了没有”?

水如此珍贵,洗澡就太奢侈了,在山区有的地方,早晨起来,全家人站成一排,家庭的长者口含清水喷在每个人的脸上,各自擦一擦,就算是洗脸。我认识的定西一位姓陈的副市长80年代在通渭下乡,一个多月没有洗脸。如果春夏大旱,水窖里的水用完了,政府就用汽车给农民送水。汽车喇叭一响,天上的鸟儿追逐而来,牲畜也成群地奔向汽车,人们迅速拿上各种容器在汽车后面排起了长队。

今天通渭人家不愁水,要归功于甘肃省1995年以来开始实施的“1-2-1”工程。

所谓“1-2-1”工程,就是总结农民历来挖水窖的经验,把土窖改成水泥窖,在水窖附近再用水泥抹一块“积水面”。有了这两项措施,下雨后“积水面”上的水不会渗到地下,全都流进窖里,窖里的水也不会渗漏。为什么叫“1-2-1”呢?这就是政府提供水泥,保证每户有一百平方米“积水面”,两口窖(一口饮用,一口灌溉用,每口窖可存水30-50立方米),一亩庭院经济作物。每口窖的水泥需要400多元,这笔资金是甘肃省政府发动全省机关干部捐款筹集起来的,与甘肃省对口支援的天津市民也为此掏了腰包。

“1-2-1”工程的发源地就在通渭县的景木岔。五年前我去过景木岔,这个村属碧玉乡,在大山深处,是一个有60户人家的自然村,在这个本来很干旱的山村,我去的那年又200多天没有下雨,但我们看到各家园子都是郁郁葱葱的。苹果、梨已经果实累累,“七寸红”辣椒长到了八、九寸长,艳红艳红地压弯了绿色的枝头。为什么作物长势这么好呢?在园子一角都有一口水窖。农民还用土办法自制了“滴灌”设施,把水管引到每一畦里,点点滴滴地渗透到作物的根部。农民郭近权一边收拾园子一边对我们说:“我这两个塑料大棚共0.6亩,种‘七寸红’一年收入2000多元。”他家4口人,打了4口水窖,政府补贴了两口,另两口是创收以后自己花钱打的。在景木岔不少人家自己攒钱打窖,而且越打越大,我看到有一家打了一口容积100多立方米的水窖。

那时的景木岔只不过是一个先进典型。这次我得知,现在全县有11.5万眼水窖,户均1.34眼,很多村都像景木岔那样。

农民的钱包

现在通渭基本解决了喝水、吃饭、穿衣的问题,最大的困难是缺钱花。增加农民收入成了通渭县委的第一要务。

上世纪末定西地委就提出了“三个顺应”的指导思想:顺应天时,遵循自然规律;顺应市场,遵循经济规律;顺应民意,遵循社会规律。通渭县委就是按照地委这个指导思想帮农民增收的。通渭县农民增收有两个渠道:一是顺应天时,搞好“三种、三养”(种洋芋、种饲草、种小杂粮;养牛、养羊、养鸡);二是壮大劳务经济,组织农民外出打工。

通渭春天不下雨,过去在以粮为纲思想的指导下,偏偏要以夏粮为主,大面积种小麦,小麦几乎年年歉收。自上世纪末以来,他们顺应天时,压缩夏粮(小麦)种植面积,增加秋季作物的种植面积。这样一调,降雨季节和作物生长季节基本一致,减少了春旱对作物生长的影响。顺应天时最理想的作物是洋芋。洋芋是耐旱作物,降雨量只需300毫米,适宜温度为18-20度。真是巧合,这正是通渭的自然条件。难怪通渭的洋芋个儿那么大,皮那么白,那么好吃。五年前我就看到这里种了很多洋芋,那时多半是自己食用,现在洋芋的种植、销售、加工成了通渭的主导产业。今年全县种植洋芋55万亩,预计可产55万吨。在政府的鼓励和扶持下,全县涌现出很多洋芋经营专业户,他们走村串户收购洋芋,再运到价格较高的地方去销售。一到洋芋收获季节,无论是在山间土路还是在宽阔的302国道上,都忙碌着川流不息的洋芋运销车队。现在形成了63家贩运大户,他们把通渭的洋芋销售到广东、福建、四川、青海、西藏等地。深加工是提高洋芋收益的重要途径。全县有四个淀粉加工厂,其中金大地公司的“千里雪”牌淀粉在国内市场上享有较高的声誉。今年,这家公司与当地农户签订了2.5万亩的种植收购合同,带动了1.6万家农户。去年,洋芋产业的收入全县人均420元,占农民纯收入的28%。

种草既能保护生态,又能增加收入。全县今年种苜蓿和红豆草60万亩,是甘肃省种植面积最大的县。这是两种油性牧草,含蛋白质高,没有污染。打成草捆或加工成草粉、草粒,是很受甘肃、内蒙、新疆的一些大牧区欢迎的商品。胡耀邦多年以前的心愿,现在变成了现实。小杂粮很适合通渭气候和土壤,这里的小杂粮很有特色,它没有污染,营养丰富,味道鲜美。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越来越受到城市人的欢迎。它的价格高于小麦。今年种了20万亩。这也是农民增收的一个渠道。

自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通渭外出打工的农民越来越多。郑宏伟说,现在通渭46万人,10万个家庭。大体上每个家庭有一个劳动力在外地打工。据去年底的抽样调查,外出务工人员年平均收入为4575元,扣除往返车船费264元、打工期间生活费1018元,还可剩余3000元。据统计,2004年,外出务工收入占农民人均纯收入的28.5%。

但是,农民外出大多是自发的,带有很大的盲目性。进城后找工作难,找到了工作权益也得不到保证。2004年,全县务工人员被拖欠的工资人均152元,这相当于通渭县农民人均纯收入的十分之一。陇山乡古湾村的南万有、南万霞兄妹俩去年打工一年,被拖欠工资2900元,他们为黑心老板白干了一年。襄南乡黑石头村的王建成,去年3月在新疆一个煤矿挖煤,工伤骨折,没有得到一分钱的医疗费,至今还在家养伤。

为了维护外出务工人员的合法权益,通渭县在可能的情况下将自发外出变成有组织的外出。到新疆摘棉花,是通渭务工人员的一条重要出路。今年输出赴新疆拾花工15020人,其中6760人是政府组织的。县政府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签了合同,由一位副县长带队将务工人员护送到新疆。到新疆后,拾花工按乡、村编组,由随行的乡村干部管理,并负责保障务工者的权益。县里还派出随队医生负责卫生保健。

通渭输出的劳动力绝大多数是没有一技之长的普通农民,干的是“苦、脏、累、险”的工种,工资又很低。因此,县里开始组织培训。去年,组织培训农村剩余劳动力25000人,今年到八月底,共培训农村剩余劳动力11250人。这些接受培训的农民学习了一点城市需要的实用技能。进城不仅找工作比较容易,收入也比没有培训的要高。

通过多方面的努力,通渭农民的收入增长很快。和1998年相比,农民人均纯收入增长了53.21%。

通渭还是很穷

通渭农民的收入虽然增长很快,但2004年全县人均纯收入只有1503元。同全国各地比较,这是一个很低很低的收入。这1503元中还包含国家财政退耕还林的补贴。例如,华岭乡大牛村的农民人均纯收入1800元,其中包括人均退耕还林补贴550元。

据统计,2004年,全县还有绝对贫困人口(人均年纯收入在658元以下)2.31万人,占农民总数的5.4%,农村低收入人口(人均年纯收入658-919元)12.39万人,占农民总数的28%。

这些绝对贫困和低收入的农户生活相当艰难。有部分适龄儿童上不了学、或中途辍学。生病没钱就医。有的还住在窑洞里(有的地方为了表现农民已经“告别窑洞”,在洞前修了一个檐头,远处看像房子,走近才知道是窑洞)。炕上的铺盖十分破旧。有些青年因为太穷,娶不上媳妇。

农家穷,县财政也穷。2004年通渭财政支出2.12亿元,而财政收入只有2982万元。在财政支出中,工资就有1.2亿(其中教师的工资占一半多一点)。最近两年没有拖欠教师的工资,但前几年拖欠的工资至今没有还(每位教师还被拖欠十几个月的工资)。

工资负担重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乡镇这一级干部太多。2100人口的义岗镇,有镇干部82人,另有临时工勤人员7人。还有3名治安联防队员。全年行政人员工资总共110万元(教师工资不在其中,由县财政支出)、办公费支出10万元。在村一级,支书、村长、文书一年各拿补贴1800元,全镇共50多人,总支出十来万元,过去这十多万元由附加费支出,现在不收费,全靠财政支出。2004年这个镇财政收入77万元(农业税收入70万元,其它收入7万元)。收支相抵亏四五十万元,由财政转移支付补贴。现在农业税免了,又不能收费,镇里没有任何收入来源。一切开支全靠财政转移支付。这个镇在人民公社时期只有二三十名干部,现在不收费,镇里工作量少了,想精简人员,但减下来的人没有出路。

县财政的收入和支出的巨大差额,除了靠部分项目资金以外,主要是靠国家的财政转移支付。所谓转移支付,简单地说就是国家拿富地方的财政收入补贴穷地方。通渭每年需要国家财政转移支付一亿多元。这些钱恐怕不低于周总理当年送到这里的粮食和军装的价值。这说明通渭的造血功能还很差,还需要国家不停地输血。

造血功能差,除了自然条件以外,也有人从通渭的人文传统中寻找原因。

我两次去过山东的曲阜,两次到甘肃的通渭。在曲阜,满眼是儒家的古迹;在通渭,满脸是儒家的古风。走进通渭人家,感到儒风扑面。古迹是器物,古风是精神。作家贾平凹在一篇散文中说“通渭人处处表现着他们精神的高贵。”他说的精神我想就是儒家精神。通渭人崇尚孝道,重视耕读,喜爱传统文化。显然,这些都是极为珍贵的精神。正是这种精神使得通渭民风淳朴。这里的人“饿死不偷人,气死不告状”,刑事发案率很低,上访的人很少,更没有“群体事件”。但是,儒家传统使得这里的人开拓进取精神不足,市场经济观念不强。

有人说,通渭如果不从耕读文化的传统思想禁锢中跳出来,就很难有大的发展。我想这话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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