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洪：支付宝不仅有技术意义，更有制度意义
谢谢张 老师，听了大家的发言还是很受启发，我也有一些想法跟大家说一下。刚才曹红辉谈到移动金融到底在技术上有多大改进，好象还是有所保留。我其实比较同意这个看法。当然它有很大改进，我觉得改进方面就是，它把很多零碎的时间可以用来交易，这是对交易更大的便利，就像我们现在经常在客厅一边看电视，在演广告的时间就把东西买了，原来不行，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方式。按照制度经济学来讲，这就是降低了交易费用，降低交易费用核心的结果是什么？就是使交易更多了，并不是说我只是节约了点儿交易费用，而是说我买东西更多了，这是有非常宏观的意义。
但是，它有多大的变化？这还是要有所保留，其实我们看到的只是中国的现象，我们要对比中国和美国，我们可能发现一个问题，就是中国大部分人在接触网购，使用的支付手段是支付宝，还有其他的支付，但是美国人基本都是用信用卡，在我们看来很传统。这是中国和美国一个非常大的区别，我认为是制度上的区别，区别包括中国信用卡普及非常晚，而且信用卡文化没有形成，很少有人习惯用信用卡在网上支付，但是我们习惯用支付宝。这个区别是什么？区别就是中国银行体系是国有垄断银行体系，因为它们的垄断地位，它们不愿意提供大众的支付服务，以及商业信用服务。大家可以注意有两个服务没有，第一，个人转账服务没有。在移动金融之前，美国银行给是个人提供转账支付服务，中国的银行是不伺候你的。第二，商业信用它是不提供的，即是小微企业得不到贷款。所以，商业银行应该做的大量的事情它们没有做，因为它们是垄断的，它们不竞争，不靠这个吃饭。所以，这个时候我们发现网购，其实它有一个特别大的特点，它跟现货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一样，网购肯定是先付钱再给货，或者必须有一方先有一个动作，所以支付宝做了很大的贡献，现在说支付宝有风险，这个没有问题，但是支付宝的出现就是提供安全的，它是第三方担保，我给了你钱，你不给我发货怎么办？正是因为有了支付宝，网购才有了很大发展，所以支付宝是提供了安全。提供了安全也提供了商业信用，这种商业信用是商业银行应该提供的，只是中国国有银行不提供而已。所以我们中国人觉得特别便利，其实我在国外买东西还是用信用卡，但是在中国还是用支付宝，这是由中国的制度决定的。所以，中国感到移动金融有这么大的便利和变化，它不仅有技术含义，还有制度含义，这个含义就是打破了现有国有垄断的银行体系，不伺候你的这个体制，如果没有支付宝，它还是不伺候你。它们现在抱怨，其实是它们应该想想它们提供了什么服务，这是非常核心的问题。中国移动金融的变革不仅仅是技术的变革，而且是制度的，所以才有这么大变化。不然中国大众现在都没法跟美国人一样便利地到网上买东西。
第二点，正是因为支付这一端有支付宝这样的网络公司提供的服务，而这种服务的恰恰是商业银行应该提供的。其实它有一个优势，我们应该知道在市场这样一个工艺流程中，或者市场链中，谁是最有优势的呢？就是最接近消费者的是最有优势的。应该是市场为王，不是生产者为王。你突然发现在中国这样一个生产流程中，其实是在银行前面加了一个环节，这个环节就是支付，原来银行自己不提供，而它提供了。其实它相对于现有的银行体系是有优势的。你得经过我才能获得钱，我还可以对你进行选择，支付宝上面有很多银行可以选择。这个导致优势对比发生了变化，这些网络支付公司，它反而是有优势。它发现如果我提供了商业信用，提供了转账支付，最基本的道理，我拿这个钱就可以贷款，就是商业银行的规则。它又发现我还可以吸储，所以就有了余额宝，而且这是符合商业银行的道理的。所以，实际上某种意义上来讲，确实这个力量对比发生变化，这个变化不是因为它们有什么阴谋，是因为原来国有银行不做这个事，它不想跟人竞争，但是事实上有新技术就跟它竞争了，所以这是问题。当然，我觉得如果只是单家的支付宝肯定是问题，但是我相信这个支付宝并没有法律上的垄断地位，而且现在有很多网络支付的手段。所以，我觉得将来我们希望的还是竞争性的，当然最后可能真正的提供支付服务的，是要有信用积累的，是让人相信的，所以也就是两三家，不会太多。当然，这个模式必然是有的。
第三点，关于网络金融跟宏观经济的关系，刚才程炼讲得非常好。他说为什么 M2 对 GDP 的比重上升，事实上是支付结算系统的数额上升，这个上升是什么含义？就是交易量上升。实际上核心的是一个社会之所以发展，很重要一点要看交易量，这使我想起了诺斯的一个看法或者他的一个结论，他对美国交易费用占 GDP 比重做了研究，发现随着经济发展，交易费用占 GDP 比重是上升的，其实这跟程炼的结论是完全一样的，为什么呢？这个逻辑非常简单，恰恰因为支付手段便捷了，所以交易量上升了，交易本身就带来财富的上升。但是， GDP 只是财富中一部分，所以虽然 GDP 也在上升，但是交易费用比重上升更快，这个逻辑是这样，包括货币，因为货币就是交易的媒介，所以交易量上升就是货币量上升，也是交易费用上升，这是等价的，所以这是很有意思的。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其实有了这样一个更便捷的交易形式，就有宏观结果，也就是说这些年来这么多的网购比重的增加，不是说它抢了所谓实体店的生意，而是创造出来新的交易量，也就是创造了新的 GDP 。假如没有这块，经济增长就不会这么快，这个逻辑很简单，实际上交易手段的便捷，节约的交易费用，不是节约了那一点费用，而是交易量增加了，交易量增加又是 GDP 增加的很重要的一个方面。这样交易手段的便捷导致交易量的增加，同时导致货币供给的增加，这是所谓金融深化的概念。什么意思呢？货币是最核心的，货币就是一个符号，这个符号大家相信就行了，你只要相信，我就能够非常便捷的进行交易，它是为了让你完成交易。所以，每一笔交易的完成都是在货币从甲转到乙，它在加速货币流通速度。既定的基础货币量的前提下加快流通速度，就等于是货币供给总量在增加，就是金融深化。反过来讲，如果我们限制它，比如一年只限制你买一万元，这是对宏观经济的毁灭性打击，这从宏观经济来讲是不可取的，如果谁做这个事，那是社会的罪人。你不能说限制用支付宝交易，这个交易就会回到国有银行，没有这种可能性，一点都没有。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很核心的就是我们发现了支付宝和余额宝出现与一些不安全的事情是没有关系的，就跟你在高速上看见有交通事故是一样的，我们的思维一定不是要把高速公路关掉，而是考虑怎么改进安全性，提高安全性的问题。所以，如果因为支付宝或者余额宝出现一些不安全的事情就把他限制住，把它关掉，这是非常愚蠢的事情，也是对我们宏观经济巨大的打击。
【 盛洪 天则经济研究所所长，山东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本文为作者在 2014 年 3 月 17 日 天则所召开的“画‘鬼’ ---- 移动互联网与我们的生活”研讨会上的发言，根据录音整理，经本人校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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