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彦斌：让自由成为下一个四十年的主题词
特别感谢当今世界最伟大的民间学术机构之一——天则所的邀请。我们的每一年的新年期许论坛，都是在春天未来之时的对春天的呼唤。它不像央视的所谓春晚，那是一个夜里的浮华盛宴。我们这里是春昼，先春之昼，是阳光下的素心交谈。
人们常说春江水暖鸭先知，其实春江未暖时，知识分子同样具有此种敏感。我记得早些年的期许论坛，都敏锐的抓住当年或者接下来的主题，例如，在宪政的讨论还未引起大规模注意时，学者们曾不约而同把宪法作为某一年的关键词。今年这一届，以我观察，大家关注的主题是自由。
在自由之前，我想说过去一年的主题词是“尊严”。我们也是在一个与尊严相关的悲惨事件中结束了 2015 年。 2015 年的 12 月 28 日，一个甘肃的小女孩因为偷了 120 元的巧克力跳楼自杀了，因为她受到了店主和店员的侮辱。我想，这个女孩之所以自杀，就是因为中国的尊严意识在兴起，而对于尊严的尊重还非常不够。
自由意识兴起也是一样，自由意识兴起并不意味着对自由的尊重多了。或许是因为受限制多了，激发我们更向往自由。
让我从毛泽东的两句词说起，（ 1 ）人猿相揖别，只几个石头磨过，小儿时节。这是他讲人和猴子分开之时的情形。（ 2 ）万类霜天竞自由，指的是人猿相揖别之前的自然状态。他对动物自由的理解是准确的。
我是想到，其实我们之前所接受的，所谓的霍布斯丛林的知识，可能只讲对了一半。霍布斯丛林把人类诞生之前的世界，描述成弱肉强食的动物世界。我们看到的是豹子要吃兔子，老虎吃鸡。但是，请让我们看另外一半，那一半的动物世界难道不是自由自在吗？
其实，在人类诞生之前，动物已经享有了相当多的自由。
第一个自由是身体自由。宪法一般讲人身自由。这个表述有点小问题。宪法里面所讲的自由全部都是人的自由，干嘛还要用一个人字？更准确的描述应该是身体自由。身体自由就意味着动物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这是动物的天性。动物这个词，至少前一个字是准确的，就是能动。而且这个“动”还是主动的，自主的动。动物这个词的第二个字，物，应该叫生命，它是一个有自主性的，可以自主活动的生命，有身体自由的生命，这是动物的第一个本质。动物所享有的身体自由，难道不值得我们的宪法学家和所有的政治领导人思考吗？为什么动物可以想飞到哪儿就飞到哪儿，人反而受到各种各样的限制？所以说，之前天则所在几十年前有过一个呼吁，叫把迁徙自由重新写进宪法。其实迁徙自由就是身体自由的延伸。人只要有身体自由，迁徙自由是不言而喻的。不是有一个著名的纪录片吗？就叫《鸟的迁徙》。请注意，人也是动物，理论上来说，人不应该比一只野鸟，一匹野豹子享有的身体自由更少。
第二个就是表达自由。恰好张老师今天讲到了出版自由。表达自由在我看来是两个方面，一方面是说出想说的话，发出想发声音的自由。另外一方面是阅读的自由，感受的自由。我们说某一本书想看的人看不到，想写的人写不了，其实更多的郁闷来自前者。十几亿中国人首先是想看到。表达自由首先意味着阅读自由。动物则不同，动物有独特的表达，我们听不懂动物语言，动物能听懂，他们畅所欲言，可以互相聆听。
第三个是交友自由。宪法上一般称为结社自由，结社自由在我看来是交友自由的高级状态。结社自由表示一个社团可以有自己的名称、有自己的组织规范，交友却是一种最自然的自由。谁能阻止两条狗并肩行走呢，谁能阻止一群大雁飞向南方呢？
第四个是生育自由。我们看到，几乎动物在行使这项自由，这不仅是自由，还是本能，也是造物者——如果有造物者的话——的命令。正因为动物在不停生育和不停进化。后来才有了人。如果动物的生育自由受到了限制，恐怕猴子已经灭绝了。为什么到了今天，反而人的生育自由又大幅受限呢。
以上，便是我从万类霜天竞自由谈开的，我们要从动物那儿学习到的自由。
回到当代，改革开放 30 年来秘诀也在于自由，在于还自由于人民。自由不是被赋予的，不是谁给你才有，谁不给你就没有。动物的本质就是自由，人的本质也是自由。改革开放这几十年以来，至少在我讲的四类基本自由的基础上，人的天性得到了释放。
改革开放中逐步展开的市场经济，无非也是给了人们限度以内的自由。计划经济是所谓的鸟笼经济，给人的自由幅度，如一只笼子。而市场经济将其放大为一座山。民众拿回自由之后，凭借自己的本领和智慧致富和创造。中国经济腾飞了，说白了还是靠民众自我创富，提升自己的本领。靠的是每个人的觉醒和自救。
所以，我期许，不仅是 2016 年，还包括下一个四十年，自由都应该成为一个主题词，一个关键词，一个最重要的词。如果说过去四十年，我们成功的秘诀来自自由，是逐步发现的，是自发的。那么，接下来，还自由于民众，应当是自觉的行为。至少我们应当把我刚才讲到的动物的自由当做一个参照系。如果万类霜天竞自由这句话讲到的是动物自由的话，那么，在 1978 年之前，在计划经济的年代，在户籍受到严控的年代，人的自由是较少的。
我们期许，在下一个 40 年，中国能实现人的宽广的自由，万民霜天竞自由。基于此，中国的未来才是值得审慎乐观的，谢谢！
[ 董彦斌 西南政法大学法学研究所研究员。本文为作者 2016 年 1 月 8 日在天则经济研究所｜中评网主办的 2016 「新年期许」论坛的演讲修订稿，转载请注明 ]
2016-1-18
中评网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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