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建国 : 初心 变异 结局（革命三部曲）
研讨会 论文选载
编者按 本刊和中国战略分析智库等于2019年10月5日在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研究所成功举行了“如何认识当代中国及未来民主宪制结构安排”学术研讨会，来自美国及丹麦的20多名华人学者围绕当下中国若干基本问题、未来中国民主宪制结构设计及民主转型的制度安排和路线图三个单元的十多个话题进行了热烈又富有建设性的讨论，其中不乏思想火花的碰撞。研讨会的现场讨论会后在智库和博讯等网站通过视频播出。本期选取六篇学者的文章，作为研讨会的成果之一，以飨读者。
初 心
清 未民初，中国向何处去？成为当时国人最大时代课题。从“中体西用”的洋务运动到追求德赛先生的"五四"新文化运动，救国救民、向西方学习成为不可阻挡之潮流。
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中国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走俄国路”成为中国很多知识分子、激进政治势力的最新共鸣。共产国际、俄共远东局组建中国共产党，其初心（即“党的性质宗旨、理想信忿、奋斗目标”习语录）是什么呢？
中共一大通过的党第一个纲领中明确：革命军队必须与无产阶级一起推翻资本家阶级的政权，承认无产阶级专政，直到阶级斗争结束，即直到消灭社会的阶级区分。消灭资本家私有制，没收机器、土地、厂房和半成品等生产资料，归社会公有。联合第三国际。
中共二大《宣言》中明确党的最高纲领是：组织无产阶级，用阶级斗争的手段，建立劳农专政的政治，铲除私有财产制度，渐次达到共产主义社会。
《共产党宣言》最后一段话向全世界宣布共产党革命的初心：“共产党人不屑于隐瞞自己的观点和意图。他们公开宣布：他们的目的只有用暴力推翻全部现存的社会制度才能达到。让统治阶级在共产主义革命面前发抖吧。无产者在这个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锁链。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马恩联手于1848年写的这个《宣言》被列宁1917年在俄国变成了现实。批判资本家“罪恶的剥削”，无产阶级造反有理，消灭资本主义，建立无产阶级专政。这个“初心”掀起了在世界、在中国的百年腥风血雨的革命。孙中山受其影响，主张走“节制资本”的民生主义，也即他认为的社会主义道路。提出了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
共产国际、俄共血脉相传的嫡系中共更以共产革命为建党初心。李大钊、陈独秀、李达等人积极在中国传播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曾回忆说：在1920年到北京时读了许多书，其中有三本则铭刻在心中，使他建立起马克思主义信仰，第一本书就是《共产党宣言》。邓小平1992年南巡讲话中说：“我的入门老师是《共产党宣言》。”最激进的无产阶级革命的马列主义成为最有吸引力的新思潮，它使中国历史的火车拐进了岔道。
变 异
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中国徘徊。在东方古国大地上，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中国革命者被迫进行了与马克思原教旨主义相违背的两次变异。
1，工人阶级革命变异成农民起义。
中共成立初期依照初心，组织了“香港海员罢工”“安源路矿工人罢工”“开滦五矿大罢工”“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上海全市总罢工罢课罢市”“省港大罢工”等一系列工人运动。但随着国共合作破裂，城市工人运动走向低潮。秋收起义上井岗山，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一批中共领导人走向“农村包围城市”的马列原教旨没有的变异新路。
工人阶级运动成为革命的次要部分，民族资产阶级成了团结的对象。一小群知识分子组织农村穷人打土豪分田地，建立了一个农民党、农民军队，打了一场农民起义的血腥战争。一切以“城头变幻大王旗”为核心目标，在铁的纪律组织下，在争民主的漂亮囗号下，在抗日战争的机遇下，在苏联帮助下，中共胜利了。他们从农村走向了城市，重回工人阶级之中。
2，毛氏建国路线变异成邓道路。
毛建国后不忘建党共产初心，“公私合营”收了资本家财产，消灭城乡私有制以公有制一统天下，计划经济，官僚特权下的全民收入大锅饭式平均主义，反帝反修的自力更生的闭关锁国。毛晚年在文革中将其空想共产主义推向“五七指示”的极致，将其阶级斗争实践推向“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极致，“打倒党内走资派”成为毛思想的巅峰。登峰造极至物极必反，终将走到无法无天、天怒人怨、朝野共愤的地步。
毛死后给中共留下空前未有的经济、信仰、人心之大危机。邓为救党，顺应民意，再次变异建党初心。对毛"共产主义初心"既有保留，也有大手术，资本主义大回潮。
在上世纪80年代，有“两个凡是”的毛原教旨派、摸着石头过河的“猫论”邓派及要走向普世民主宪政的民主改革派，三派大博弈。邓左右开弓，经几个回合残酷斗争，尤其是经过80年代未的那场风．波及触发的苏东多米诺骨牌效应，华汪凡是派、胡赵党内改革派、民间民主派都失败了。邓代表中共高层形成了邓时代的新理论、新制度、新道路。其核心即“两个坚持”。
“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党的领导、坚持社会主义、坚持马克思主义、坚持无产阶级专政）是与毛时代一脉相承的政治体制、马克思主义初心。这个“四项基本原则”给了“工人阶级先锋队”共产党永久垄断执政权的神圣性、合法性。“坚持改革开放”是形势所迫的改良式变异，是支撑“四项基本原则”的手段。江胡习三代领导人都是邓“两个坚持”路线的继承者、发展者、实践者。
习上位7年了，在党领导涣散腐败、经济面临内外新压力的困局下，将邓式路线玩到了新水平。“坚持四项基本原则”搞从严治党、“四个意识”（政治、纪律、大局、核心）、“两个维护”（维护党中央权威、维护习核心地位），达到了党政合一、定于一尊的党员对党绝对服从、党对国家绝对领导、中央绝对服从核心的态势。最近全党开展“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主题教育，以求收全党大一统之效。
“坚持改革开放”则在降税降费、降低外资壁垒、保护知识产权、混改为主的国企改革、改善企业营商环境、放活农村经营性土地、自贸试验区自由港为代表的改开先行试点、环保扶贫以及在区域经济和智能经济等领域都开始了一系列的新动作，为保经济、收人心也是蛮拼的。习思想是“双手”都更硬，是邓理论的加强版、平衡版。
现在讲“初心”，不是当年消灭资本主义的初心了，而是“三个代表”，是“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的“两个谋”了。这些大空套话是任何一个政党都可列为初心的初心。中共一大二大及《共产党宣言》中讲的自己独特的，与其它政党划出区别的那个初心哪去了？资本主义的掘墓人变成各阶级（含资本家阶级）的共同代表共主了？时事造化人呀！连初心也可变异，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为保既得利益（党权）的暂妥之策？
结 局
一政一经、一收一放、一死一活的内存深刻矛盾的“两个坚持”的变异初心及实践竟同框40年，使中国经济发生了大变化。结局如何？讲三个认识：
1，5个无解的发展天花板 。一是“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带来的党专权与民维权的社会基本矛盾。二是“党大于法”带来的法治不独立。党政合一大政府对社会带来的负担和过多的干涉。四是大国企低效率并挤压民企发展空间。五是以美为首的民主国家对中国的全方位、持久性的战略对抗。你虽有改开的变异，但仍坚持四项基本原则，显示了不忘灭资之初心，那资本主义国家阻止你发展岂不顺理成章？世界大格局进入资本主义与“两个坚持”式社会主义的“百年未有大变局”的博弈时代。
2，结局。 上述5个天花板在“两个坚持”同框下无解，这是革命初心与现实的矛盾，是政经体制之间内在的矛盾，是不同理念价值观的矛盾，是世界大格局中的矛盾。在原体制内的修修补补式改良终无前途，唯有质变、飞跃，即舍“四项基本原则”，成民主宪政币场经济下的新“改革开放”，将变异的初心归宿进世界民主人权的潮流才有前途。改开是开弓没有回头箭，退回原点是朝野共自杀，前进才有新生。结局没有多元选择，这是中国百年共产革命的唯一结局。苏东巨变已证。
3，路经 。在中国经济发展到一个高水平，进而5个天花板的阻力大于发展动力时，在民众对拥有政治话语权选择权愈发强烈时，在执政者因权力无限制而犯大错时……，变局将至。执政者主动变，社会成本小，民众推动变，社会成本大。但准备阶段、变局阶段、新政阶段的依次推进则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有立就有破，任何国家的任何时代都会有针对执政者的政治反对派。如何对待政治反对派是给执政者定性的一个重要指标。
中共建国后从57反右到现在的维权运动，逐步形成了一个政治反对派运动。它由政治犯、自由派知识分子、上访维权群体、网络异见群体、海外政治流亡人士、港澳民主派、争自治权的民族、宗教人士等群体组成。其追求目标是：1，多党自由公平大选。2，权力分立制衡。3，地方高度自治。4，军队国家化。5，保障人权。6，小政府大社会。7，土地、国企私有化。8，城乡一元化。9，和平民主统一中国。10，加入世界民主联盟等。其争取达到目标的手段即现宪法保障的各项公民权利。政治反对派几十年中屡败屡战，压不垮关不尽，现与当局逐渐在各保底线下共创共存空间，长期博弈，国人裁判。
网络的扁平化、碎片化、八亿网民有了想说就说的一定话语权。建了封封了了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民运”进入互联网时代，网络成了反对派最后最大的活动平台。
中国政治反对派以不变应万变，要做的主要是两件事．一是提高自己，二是尽人事顺天命。 “提高自己”是讲通过学习、观察、讨论推进团队内部认识的提升与内部关系的分分合合 内有不同观点是正常且利大于弊的。如对某些争论，我的观点如下。心态平和地追踪各类信息，追求准确与真相是我们的基本功课。
（1）转型模式“和理非”，以非暴力为主是转型的大概率方式。
（2）中国经济虽在下行，企业经营困难重重，但距碰顶天花板仍有较大空间，经济发展、政策革新仍有较大空间。在顶到天花板前，中国经济低而不渍，几年后将稳住，发展质量逐步提高。“经济崩渍论”“将要吃草论”“中美经济脱钩论”均为误判。
（3）“两个坚持”的中国道路仍在发展中，要有毛派、邓派、民主派长期博弈的准备。我反对“速胜论”，反对焦虑感带来的浮躁情绪、简单极端化的傾向，网络将其放大。靠编故事说大话一朝崛起的“郭文贵现象”在逐渐退潮。
（4）中共上层现对“两个坚持”路线持基本一致态度。因此，没有重大的路线、原则、派别斗争。“阴谋论”“政变论”均为猜想、误判。
（5）习在进一步推动改开。虽存在目标不到位、落实不到位、制度制约、内部经济转型期与外部压力叠加等诸多问题，但“改开倒退论”“国进民退论”“将要闭关锁国论”也均是误判。
（6）执政者在中国传统文化的“三纲”糟粕思维沉淀上，行马列阶级专政。借民族主义立自己护国形象，借反宗教极端主义侵少数民族人权。我在批判上述问题时仍反对有人鼓吹的“全盘否定中国传统文化论”“全盘西化论”“不爱国 论”“基督教救中国论”及形形色色的种族主义论调。
（7）我支持地区公民有独或统自决权，反对思想政治大一统。但我仍支持和平民主统一祖国。将地区独立或中国大分裂列为中国民主转型目标是既不可行，也是有害的。
（8）我承认两岸“一国两府”的现实，在“意识形态牌”对决“经济牌”中，在绿蓝白2020竞选中，我支持蔡。我反对也认为台独和武统台湾都是极小概率事件。
（9）我支持某地要普选的诉求。但反对派若不能准确定位博弈对手、准确选择博弈目标、准确把握博弈方式与策略，若不与暴力、独立割席，若幻想全国未变时局部可大变，甚至要毕其功于一役则前途莫测。
（10）我认识到中美贸易战的长期性和残酷性。我希望中国政府公开透明地行动，听取国人多元意见地行动。由于双方的不确定性，我充满着忧虑。
“尽人事顺天命”即我们名尽所能，干自己所擅长并认为正确的事。天命即人心。中国人不是“猪”，虽因被洗脑和恐惧而长期沉默，但大多数国人追求自由平等的人性最终决定中国走向，决定共产革命的结局。对此，我充满了信心。
2019年9月1日北京
（查建国系中国的异议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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