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劲风:我的“文革”岁月之文斗到武斗

1989-06-04 作者: 黎劲风 原文 #这样走过 的其它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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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文革”岁月之文斗到武斗

--作者:黎劲风

关于“文革武斗”,令网民满意的“百度”答案有二:其一,造反派之间的械斗。 同一个城市有几个造反派,他们相互之间认为自己这一方才是毛主席的拥护者 , 而其他人都是走资派,是与毛主席作对的, 再加上为了自身利益 , 想不打起来都难!其二,文革中不同造反派组织之间相对于文斗的武装冲突。从最开始的棍棒,到自制步枪、手榴弹甚至土炮、装甲车等。最早在上海开始,后扩大到全国。武斗者多为年轻人,死伤惨重。

“武斗”是文革中异常血腥的一幕,一些地方甚至动用直升飞机、坦克攻打对方的碉堡和大楼,如同内战般惨烈。文革武斗因何引发 ? 有网友追责于毛说的“要武”。开国上将宋任穷之女宋彬彬于 2014 1 12 日在母校向当年的老师、同学以及老师的后人道歉时说--

1966 8 18 日,我在天安门城楼上给毛主席献了红袖章。毛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啊 ? ”我说叫宋彬彬。“是文质彬彬的彬吗?”我说:“是。”毛又说:“要武嘛。” 1966 8 20 日《光明日报》发表了一篇文章《我给毛主席戴上红袖章》,署名宋要武,括弧宋彬彬。 8 21 日《人民日报》转载此文,立即家喻户晓。短短几天内,暴力横扫全国,不但造成无数的家破人亡、生灵涂炭,还带来了国家精神、文化、经济上的惨重损失。而真实的历史是我从来没有改名叫宋要武,我们学校也从来没有改名叫“红色要武中学”。

而据《中国共产党简史》第七章所言: 1967 1 月初,在张春桥、姚文元策划下,上海市的造反派组织夺取了上海市的党政领导大权。这场夺权斗争得到充分肯定。 1 月中下旬,各地掀起由造反派夺取党和政府各级领导权的“一月革命”风暴。夺权狂潮一经引发便不可收拾,很快发展成“打倒一切”的全面内乱。全面夺权使派性斗争激化。各造反派组织为争权夺利,拉帮结派,争斗激烈,发生无数的纠纷和冲突,以至酿成残酷的武斗。 1967 年夏秋,谢富治、王力、江青等人乘机提出“彻底砸烂公、检、法”、“文攻武卫”等口号煽动武斗,北京发生了火烧英国代办处的严重涉外事件。这几个月是“文化大革命”发动以来国家动乱最剧烈、社会灾难最严重的阶段。

当年广东吴川县 ( 今吴川市 ) 的武斗也由夺权斗争引发。 1967 1 25 日,吴川县委、县人民委员会 ( 现时的人民政府 ) 被县总部 ( 全称吴川县无产阶级革命派联合总部 ) 夺权,随后吴川形成 “好得很” ( 县总部 ) “糟得很” ( 批资站,全称吴川县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联络站 ) 两派。在 1967 年上半年,吴川两派的争斗还局限于 “文斗”,以大字报、大辩论、印发传单、上街游行等作为主要争斗手段。我在吴川县城梅菉的十字街头曾看见一支“糟得很”派的游行队伍,几十人齐声呼喊着 “一二五夺权 ‘糟得很’ ”等口号穿街过巷。而 “好得很” 派则手拿扫帚在街道两旁严阵以待,待 “糟得很” 派游行队伍靠近,一齐举起扫帚,一边高喊“横扫牛鬼蛇神”,一边作出横扫的动作。

吴川县第二中学是以学生为主体的县批资站的大本营。我就读的梅菉实验小学离二中很近,由于没课上,我经常去二中玩。学生的单纯和热情,令二中许多学生投身于文革运动,积极参与书写标语、散发传单、文艺演出等“文斗”。

上世纪 60 年代初,梅菉的中心地带有多口水塘。 60 年代中后期,才陆续填塘搞建设。 1967 年春夏之交,在水塘填成的一处空地 ( 现大塘公园正门前附近 ) 上,有一派用乒乓球台搭起文艺演出的大舞台,舞台两侧和上方贴上 “池边搭起万众台”、“张张笑脸迎太阳”、“池边万众击小丑”等横标、竖标。而另一派则借机 “搞事”,在这些横标、竖标旁边贴上 “池边搭起狗跳台”、“张张球台晒太阳”、“群魔乱舞搞派性” 等针锋相对的字句。演出时,两派还唱起了对台戏,甚至发生激烈口角和肢体冲突。

1967 年初夏,梅菉相继发生了“六六六”战斗兵团头头被县总部派用匕首刺伤案,及炮制的所谓“陈某某被轮奸案”,引发两派争斗升级,从“文斗”发展到 “武斗”,发生了“ 6?22 ”事件。

县批资站是当年两派中的弱派。在“ 6?22 事件中,县批资站的大本营二中被县总部用武力攻下,一些学生被殴打致伤,据说有学生被从楼上扔下,有学生被抓被关。“ 6?22 事件后,获胜的县总部在二中展出了批资站的 “罪证”。我去二中时,看到了一些所谓强奸轮奸、用铁锤铁板致人内伤的 “罪证”。

1967 年下半年,吴川两派的武斗升级。 1967 10 24 25 日,两派在中心城区 ( 现十字街 ) 大打 “砖头战”,持续数十小时。

《吴川县志》记载: 10 24 日,两派打“砖头战”。

在吴川两派打“砖头战”之际,全国范围的武斗早已升级为真枪实弹的战争。据考证,全国武斗第一枪于 1966 年末在上海市首先打响。 1967 年夏天之后,全国的武斗迅速升级,发展为真枪实弹的战斗,出动装甲车、高射机枪、坦克、战车。在全国武斗的大气候影响下,吴川两派也抢夺枪支弹药装备自己。

《吴川县志》记载: 1967 12 7 日至 1968 5 25 日,“批资站”、“县总部”抢去公安局、看守所、武装部、边防派出所等地枪支弹药。

吴川势不两立的两派抢得枪支弹药后,“武斗”继续升级,规模扩大。

1968 1 4 日,县总部人员到兰石公社截击批资站人员,向兰石中学扔手榴弹,炸死学生 2 人,炸伤群众 5 人。 1 6 日,兰石公社群众抬尸到梅菉游行抗议,当场被打死 1 人。《吴川市政府志》对该事件有记载。

1968 1 20 日,两派动用枪支弹药,在塘缀镇大打出手,激烈的“武斗”持续了六昼夜,死亡 14 人。其中一名十几岁的死者是中学生龙志祥,他姐姐是县粤剧团的 “花旦”,嫁给县中医院一名医生后在中医院宿舍楼居住,成了我家 ( 上下楼 ) 邻居。假如不发生那次“武斗”,龙志祥现正步入人生晚年,当与儿孙共享天伦之乐!

《吴川县志》记载: 1968 1 20 日,两派在塘缀武斗,持续 6 昼夜,死 14 人。

1968 5 19 日发生在县人委招待所的两派武斗也十分惨烈,死亡 3 人,其中一名是 “批资站” 头头。

《吴川县志》记载: 1968 5 19 日,两派在人委招待所武斗,持续 2 昼夜,死亡 3 人。

1968 6 月以后,吴川两派的武斗发展成数千人参与、跨地区的大规模枪战。

《吴川县志》记载: 6 7 月,两派武斗升级, 1500 人参与 ( 出动 5000 ) ,死亡 19 人, 数十人受伤。

在武斗死者当中,有一名是我认识的吴川县防疫站 ( 当年与县中医院宿舍楼一墙之隔 ) 的医务人员,皮肤较黑,外号“非洲则” ( 一种淡水鱼 ) 。据说他在一次“武斗”中在化州被俘虏,惨遭活埋。

《湛江市志》对这次跨县区的大规模武斗记载为: 1968 6 30 日,由湛江、茂名市和化州、电白、遂溪、廉江、高州、吴川 8 个县、市一派群众组织组成的武斗队,包围据守化州城的对立派武斗人员。双方投入 5000 余人,直接参加武斗 1500 人,使用各种轻重机枪、六零炮、土坦克等武器,开展大型武斗,历时 2 天,双方伤亡惨重。

吴川大地的武斗历时 1 年多,直到县军管会做两派思想工作于 1968 8 22 日成立吴川县革命委员会才结束。武斗期间共死伤多少人,没有准确的统计。

“文革” 期间,中华大地究竟发生多少大型武斗、死伤多少人,更是难以统计。据网文记载,超大规模的武斗有上海武斗、长春武斗、重庆武斗、武汉武斗……

对长春武斗、重庆武斗,有网民分别记下如下文字--

长春武斗

1967 9 18 日,这一天是中华民族的 “国耻日”,长春车站的枪炮声却冲淡了人们的记忆。

枪炮声在上午达到了高潮,站在斯大林大街上,就能见到 2.5 公里之外的车站上空浓烟滚滚,铺天盖地。“红二”派开始围攻 “站前旅社” “东方红公社” 据点。这是两派武斗以来最大的一次 “战斗”,持续三天,两派武斗人员以站前的几处主要建筑为中心,动用手枪、步枪、冲锋枪、轻重机枪,“六零” 炮、“八二” 迫击炮、野战平射炮、手榴弹、炸药包、燃烧弹、火焰喷射器等武器,杀伤力极大,因此伤亡惨重,损失巨大。据一份长春 “文革” 大事记记载,某派组织向另一派不足 1000 平方米的驻地上,发射了 350 发炮弹和 47 万发子弹,“站前旅社” 这个历史上有名的 “悦来客栈”化为一堆瓦砾,从此在长春消失。 40 多人在混战中死亡,当地居民有 200 余人受伤。

重庆武斗

1966 12 月至 1968 年间,重庆陷于空前动乱中。 1966 12 4 日,发生了造反派与 “保守派” 在市体育场内外的数万人大规模流血冲突,成为重庆的首次大规模武斗。到 1967 年,重庆造反派分裂为势不两立的两大派:“ 815 ”派和 “反到底” 派。 1967 7 7 日,重庆两派武斗组织在红岩柴油机厂发生冲突,打死 9 人,伤 200 人。这次武斗中双方首次使用了枪弹,后来被称为“打响重庆武斗第一枪”。从此,重庆武斗全面升级,从使用小口径步枪、冲锋枪、轻机枪、重机枪和手榴弹到动用坦克、高射炮和舰艇,从巷战到野战,规模越来越大,死的人越来越多。

但愿每一位中国人,尤其是年轻一代,都从惨烈的文字中留下“文革”期间武斗的印记,永远记住“文革”期间血的教训,永保中华大地不再发生自相残杀的悲剧!

转自《共识网》


转自《民间历史》网( www.mjlsh.usc.cuhk.edu.hk ),文章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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